(一)关于宇宙观
[原文(1)天地初始,混沌未分时,想只有水火二者。水之渣脚便成地,今登高而望,群山皆为波浪之状,便是水泛如此;只不知因什么事凝了,初间极软,后来大凝得硬。(《晦翁学案》
[注释“泛”,流也。
[原文(2)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之气。这一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许多渣滓,里面无处出,便结成个地在中央。气之清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只在外常周环运转。地便在中央不动,不是在下。(同上[注释“拶”,子遏切,迫也。
[原文(3)方浑论未判,阴阳之气,混合幽暗。及其既分,中间放得开阔光朗,而两仪始立。(同上[注释“两仪”,《易经》:“太极生两仪”。“两仪”即指天地。
[原文(4)天以气而依地之形,地以形而附天之气,天包乎地,地特天中之一物耳。天以气而运乎外,故地惟在中间,然不动,使天之运有一息停,则地须陷下。(《朱子语类辑略》
[注释,音颓,下垂也。
[原文(5)阴阳只是一气:阳之退,便是阴之生。不是阳退了,又别有一个阴生。(《晦翁学案》
(6)阴阳只是一气:阴气流行即为阳,阳气凝聚即为阴;非直有二物相对也。(《朱子大全》《答杨元范书》
(7)太极只是一个理字。(《朱子语类辑略》
(8)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动而生阳,亦只是理,静而生阴,亦只是理。(同上
(9)问: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理如何?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同上
(10)问:“理在气中发见处如何?”曰:“如阴阳五行错综不失条绪便是理。若气不结聚时,理亦无所附着。”(《晦翁学案》语录
(11)所谓理与气,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各在一处。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物也。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同上
(12)或问,必有是理,然后有是气,如何?曰:理未尝离乎气,然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岂无先后,理无形,气便粗有渣滓。理气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推其所从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义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挂搭处。气则为金、木、水、火,理则为仁、义、礼、智。(同上
(13)形而上者谓之道,物之理也。形而下者谓之器,物之物也。(同上(14)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性理精义》卷十
[后记
朱熹在追论宇宙起源问题时,曾说:“天地初始,混沌未分时,想只有水火二者。”又说:“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之气。”仿佛承认这是客观存在着的。但这些理论都是从沈括和张载那里来的。而且他说“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可见唯心主义是明显的。其实,朱熹的哲学思想,源于程颢、程颐兄弟的居多,特别是受程伊川的影响更大。伊川是主张理气二元论的,他认为:“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形而上者,则是理也。”可知程伊川是以“道”为“理”,断言“理”是可以离开事物而独立存在,作为世界的基础的。这样就形成了客观唯心主义的学说。朱熹则更发展了这个学说,并且把周敦颐原含有唯物主义因素的“《太极图说》”解释为“太极只是一个理字”。在朱熹的学说中,前后矛盾的地方很多,他一方面承认理在气中,没有气,则理便无所附着,同时又提出“理先气后”之说,认为“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最后肯定地说:
“所谓理与气,决是二物。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这样,也就断言“理”是可以离开事物独立存在而有永恒性的,确认理是第一性,而气是第二性的,这就建立了客观唯心主义的完整体系。
(二)关于论人性和心、情、意、志的关系
[原文(1)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穷,然非是气,则虽有是理而无所凑泊,故必二气交感,凝结生聚,然后是理有所附着。(《朱子语类辑略》
(2)人物之生,天赋之以此理,未尝不同。但人物之禀受,自有异耳。如一江水,你将杓去取,只得一杓,将碗去取,只得一碗,至于一桶一缸,各自随器量不同,故理亦随以异。(同上
(3)论万物之一源,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性理精义》卷九
(4)或问,人物之性一源,何以有异?曰:人之性论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暗者,可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朱子语类辑略》
(5)问气质之性?曰:才说性时,便有些气质在里,若无气质,则这性亦无安顿处。所以继之者,只能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同上(6)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未有此气,已有此性,气有不存,而性却常在,虽其方在气中,然气自是气,性自是性,亦不相夹杂。至论其遍体于物,无处不在,则又不论气之精粗,莫不有是理。 (同上
(7)性,即理也。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同上
(8)性,即理也。当然之理,无有不善者。故孟子之言性,指性之本而言。然必有所依而立。故气质之禀,不能无深浅厚薄之别。孔子曰:“性相近也”,兼气质而言。 (同上
(9)孟子未尝说气质之性。程子论性,所以有功于名教者,以其发明气质之性也。以气质论,则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释矣。退之言性亦好,亦不知气质之性耳。(同上
(10)问气质之说,起于何人?曰:此起于张、程。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此未曾有人说到如此。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源处,下面却不曾能得气质之性,所以亦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性理精义》
(11)问气质有清浊不同?曰:气禀之殊,其类不一,非但清浊二字而已。今人有聪明事事晓者,其气清矣,而所为未必皆中于理,则是其气不醇也。有谨厚忠信者,其气醇矣,而所知未必皆达于理,则是其气不清也。推此求之可见。(同上
(12)问:天与命,性与理,四者之别。天,则就其自然者言之;命,则就其流行而赋于物者言之;性,则就其全体而万物所得以为生者言之;理,则就其事事物物,各有其创者言之。到得合而言之,则天即理也,命即性也,性即理也,是如此否?曰:然。(《朱子语类辑略》
(13)以“天命之谓性”观之,则命是性,天是心,心有主宰之义,然不可无分别,亦不可说成两个,当熟玩而默识其主宰之意可也。(《性理精义》
(14)性者,万物之原,而气禀则有清浊,是以有圣愚之异。命者,万物之所同受,而阴阳交运,参差不齐,是以五福六极,值遇不一。(同上(15)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之所会之地。 (《朱子语类》
(16)性是理,心是包含该载敷施发用的。(《朱子语类》卷五
(17)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朱子语类》卷七十八
(18)心,一也,方寸之间,人欲交杂,则谓之人心,纯然天理,则谓之道心。(同上
(19)只是这一个心,知觉从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觉从义理上去,便是道心。(《朱子语类》卷七十八
(20)问:知觉是心之灵固如此,抑气之为耶?曰:不专是气,是先有知觉之理,理未知觉,气聚成形,理与气合,便能知觉。譬如这烛火,是因得这脂膏,便有许多光焰。问: 心之发处。是气否?曰:也只是知觉。(《朱子语类辑略》
(21)问:心是知觉,性是理,心与理,如何得贯通为一?
曰:不须去着贯通,本来贯通。如何本来贯通?曰:理无心,则无着处所觉者,心之理也;能觉者,气之灵也。(同上
(22)心,主宰之谓也。动静皆主宰,非是静时无所用,及至动时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则混然体统,自在其中。心统摄性情,非拢侗(笼统)与性情为一物而不分别也。 (同上
(23)性者,即天理也;万物禀而受之,无一理之不具。
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心之所发;情者,心之所动;志者,心之所之,比于情意尤重。(同上
(24)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以仁爱、以义恶、以礼让、以智知者,心也。性者,心之理也;情者,性之动也;心者,性情之主也。(《性理精义》
(25)未动为性;已动为情,心则贯乎动静而无不在焉。(同上
(26)问:意是心之运用处,情亦是发处,何以别?曰:情是性之发,意是主张要如此。如爱此物是情;所以去爱此物是意。(同上
[后记
朱熹从唯心主义世界观出发,在人性论问题上,也同样把“理”与“气”作为性的根源。他首先肯定“理”与“气”相合而生人的原则,因而人性亦不能不具备此“理”与“气”二者,从而认为人与物之性同出于一源,不过“理同而气异”罢了。这样,就把生物的性和人的性混淆起来了。但人物的性既然同出于一源,何以还有差异呢?
他认为人物之生,天赋之以理,未尝不同,不过人物禀受的气有所差异,所以人之性有明有暗,“暗者可使之明”,物之性,“只是偏塞,不可使之通”,因之,人与物的性就有差异了。照这样的说法,是无异承认“气”有命定的作用。
朱熹又根据性分为两种的说法,即一为“天地之性”,一为“气质之性”。他认为“天地之性”,专指理言,“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天地之性合于当然之理,故此性亦“浑然至善”。孟子的言性,是指性之本源而言,并未说到“气质之性”,故说性善。他又以为吾人禀受气时不能无深浅、厚薄、清浊,故性有善恶的区别。人与禽兽的性所以不同,人与人性亦各有不同,都是指气质之性说的。人得气之正,其理全,所以性善,禽兽得气之偏,其理亦偏,所以性恶。即同一人类,禀气也有浑浊不清的,其得理也缺而不全,所以与禽兽相差不远。
朱熹又从性的善恶问题谈到性与心的关系。他认为性与心彼此有相互关系而又各自独立,所谓“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之所会之地”,“性是理,心是包含该载敷施发用的”。(《语类》)天地之性既是指理而言,则理至善,性亦至善;气质之性有善有不善;因而“心”亦有善恶的区别,所谓“心有善恶,性无不善,若论气质之性,亦有不善”。(同上)他又认为,人心所以有善恶,是由于心有“天理”与“人欲”的差异,所谓“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也就是“人心”与“道心’的区别,所谓“心,一也,方寸之间,人欲交杂,则谓之人心,纯然天理,则谓之道心”。“只是这一个心,知觉从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觉从义理上去,便是道心”。(同上)因之,他主张要以“天理”克服“人欲”,以“道心”主宰“人心”,认为心是人的精神作用的本体,能主宰一切来克服肉体的人欲。这样就无异把世界一切罪恶都归咎于物质,而要求修炼精神来摆脱物质的束缚,无疑是不正确的。
他认定心是知觉的总体,并以之说明心与性、情、意、志等各方面的关系。他认为心是一身的主宰,无输动静都由它主宰,所以心能“统摄性情”,所谓“性者,心之理也;情者,性之动也;心者,性情之主也”。从此可知朱熹认性为心之理,其他情、意、志各方面都是心之用,一切精神都是从这一个心来统摄的,他所主张的教育理论和实践,都以此为根据。他过于夸大精神作用,也是完全不正确的。
(三)关于教育目的与作用
[原文(1)或问东莱谓变化气质,方可言学。曰:此意甚善。
但如鄙意,则以为学乃能变化气质耳。若不读书穷理,主敬存心,而徒切切计较于昨非今是之间,恐亦劳而无补也。 (《性理精义》
(2)或问,气质之偏,如何救得?曰:才说偏了,又着一个物事去救他偏,越见不平正了,越讨头不见。要紧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处自见得。如暗室求物,把火来便照见,若只管去摸索,费尽心力,只是摸索不见。若见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处,也自会变移,不自知,不消得费力。 (《朱子语类辑略》
(3)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明天理,灭人欲。(《朱子语类》卷十三
(4)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是学。(同上
(5)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学者须要于此体认省察之。(《朱子语类辑略》
(6)天理人欲,分数有多少?天理本多,人欲便也是天理里面做出来,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同上
(7)今之朋友,固有乐闻圣贤之学,而终不能去世俗之陋者,无他,只是志不立尔。学者大要立志,才学便要做圣人,是也。(同上
(8)圣贤,只是做得人当为底事尽。今做到圣贤,止是恰好,又不是过外。(同上
(9)问“古之学者,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此言知所以为士,则知所以为圣人矣。今之为士者众,而求其至于圣人者,或未闻焉,岂亦未知所以为士而然耶,将圣人者固不出于斯人之类而古语有不足信者耶?颜子曰:“舜,何人哉?予,何人哉?”孟子“所愿则学孔子”,二子者岂不自量其力之所至而过为斯言耶?不然,则士之所以为士而至于圣人者其必有道矣。(《朱子大全文集》卷七十四《策问》
(10)立学校以教其民必始于洒扫应对进退之间,礼乐射御书数之际,使之敬恭,朝夕修其孝弟忠信而无违也。然后从而教之格物致知以尽其道,使知所以自身及家、自家及国而达之天下者,盖无二理。(南剑州《尤溪县学记》
(11)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师、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皆所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小学书题》
(12)附朱子《白鹿洞书院教条》。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其所以学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
右为学之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具列如左:
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
右修身之要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右处事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右接物之要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己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而已。今之为学者,既反是矣,然圣贤所以教人之法,具存于经,有志之士,固当熟读而问辨之。苟知理之当然,而责其身以必然,则夫规矩禁防之具,岂待他人设之而后有所持循哉!近世于学有规,其待学者,固已浅矣,而其为法,又未必古人之意也。故今不复施于此堂,而特取凡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大端,条列如左,而揭之楣间,诸君相与讲明遵守,而责之于身焉。则夫思虑云为之际,其所以戒谨恐惧者,必有严于彼者矣。其有不然,而或出于禁防之处,则彼所谓规者,必将取之,固不得而略也。诸君其念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