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候,读到鲁迅先生的《为了忘却的纪念》,曾经很迷惑,究竟是为了忘却?还是为了纪念?准备赴川的时候,脑子里再次跳出鲁迅先生这篇散文的名字,对于一年之前汶川大地震,我们是否就是这样一种情感:想忘记那惨痛的一幕,不忍记得,却难以忘却,但是生活在继续,为了前行,我们只有抚慰伤口,忘却悲伤。
抵川后,在采访完安徽援建松潘的工作,当我们提出要去震区时,援建办的领导建议我们放弃。因为山路太险、堵车太严重。险,他们举了个形象的例子,曾亲眼看见有车挂在悬崖峭壁上;堵,由于震区都在大规模地重建,实行交通管制,采取单号日子进,双号日子出,汽车长龙通常是一堵就堵到深夜,若堵在随时有山石滚落的飞石区,那不仅让你不由自主地冒冷汗,更有性命之虞。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要去,不管多险,不管多堵。
震中汶川映秀,我们一定要去,我们要看看那里重建的家园,看看那些坚强的身影和孩子们伤过、痛过之后依然灿烂的笑脸。
300多天前,在各类媒体上屡见不鲜的残垣断壁,当它们真实地扑入视野,那种惊心和震撼,竟是如此强烈。大自然一旦发起脾气来,那种狰狞面目让人难以想象:大象腿般粗壮的桥墩可以被拦腰折断;房屋般大小的巨石可以从山顶肆意滚落路边;巍峨的山体可以被撕裂,裸露出的巨大浅色伤痕诉说曾经的空前灾难……
从松潘到成都,网上说距离是320公里,我们的越野车从早晨7点出发,穷尽15个小时,先是在崇山峻岭间蜿蜒颠簸,接着是漫长的惊心动魄的飞石区,那种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一抬头,巨石悬挂在头顶的峭壁上,摇摇欲坠,心也随着石头悬到了半空。最恐怖的是堵在黑漆漆的隧道里,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只有呛人的汽车尾气和烦躁的汽笛声。
整个震区就像一个车水马龙的大工地,运送建材的卡车、忙碌的挖掘机,一路喧嚣,一路烟尘。走走停停,15个小时,我们没吃没喝,准确地说,我们有足够的矿泉水,但不敢喝,怕上厕所,因为没有厕所可以上。
途经茂县、汶川、映秀、都江堰等地,一路拍照一路采访。看着那些整齐的蓝色板房区里,孩子们打闹嬉戏着,羌族老人沐着春阳专注地绣着鞋垫,看着这些场景让人心头暖暖的。在震中映秀,隔着河岸看着一片残砖瓦砾的映秀小学废墟,想象当时惨烈的一幕,辛酸得让人无法直面。看着废墟边一个孤零零的小摊上,黄花在暮色里暗自飘香,看着这一幕,心头像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般堵得慌。生命可以如此脆弱,而思念又可以如此绵长。
终于在晚上10点到达成都,开车的安徽特警徐帮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地说:今天很顺利,没堵到半夜。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马不停蹄地奔赴都江堰、什邡等地。学校、安置点、重建区,一幕幕动人场景,一个个灾难来临时的感人故事,一张张稚气生动的笑脸,令我们动容,让我们难忘。经历过大难之后的四川人豁达而阳光,也许体会过伤痛,会教人更懂得珍惜;经历过生死,会让人更加洞彻生命的含义。
毫不夸张地说,前后8天的赴川采访,带给我们的心灵震撼和精神洗礼相当于平时几年。
虽然曾经逝去的是生命,但延续的是爱。
活着真好,让我们学会珍惜,懂得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