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其一生,‘好久不见’这四个字都是慕容靥最讨厌的说辞,没有之一。
回他一声冷笑,慕容靥长眉淡挑,“见?呵,乌漆墨黑,我见你个鬼!”
默了一瞬,楚策轻笑出声,启口不乏赞叹,“看来这几年你过得不错,活泼了不少。”
说罢,右臂轻扬,满室光明。
他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一如打量一只手中困兽,眉目无绪。
“你老了。”半晌,她道。男子鬓发斑驳,细微之处那一抹青白,她看得分明。
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面皮,嘴角跟着浮过一抹掺着孤寞的浅笑,一字字掷地有声,“是以,再不斗,就来不及了。”
慕容靥心中一颤。
静观着这个普天之下她最为惧怕的人,她竟数不清,这些年在他身上,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
“这几年,看来你过得辛苦。”轻轻一叹,她如是说。记得头一次见面也不过六年前,那时他气势凛冽,英姿勃发,纵然凌厉,却也衬得那一副面皮相得益彰。
她知道他为何而老,那个理由,既与自己有关,亦与自己无关。
他面色平静,“你绝了我的后,我日夜辗转思念,无非都是你--远望不及,一时不得手刃的你,如何不辛苦?”
忽而,楚策侧了侧身,铺在他身后几案上的一排刑具便跟着昭然。他轻描淡写,“你看,这里,这些东西,全都是你的老朋友了,打个招呼罢。”
锡袄,蚕针,荆棘环,溃千里。
四样熟悉如斯的东西,历经数载,她仍是毫不陌生。
锡袄者,锡管串连为袄,沸水管中过,如铜柱泥犁,生生不息;
蚕针者,无缝蚕衣为底,千针衣上压,如铁树泥犁,无孔不入;
荆棘环,铁圈绕颈为环,钢刺环里种,如死门在望,动辄得咎;
溃千里,伤药第一,以伤治伤,蚕针之后,涂于肌肤之上,如万蚁在噬,苦厄无边。
慕容靥定定的看了许久,心脏似乎也跟着停跳了许久,六年前那三个月生不如死的折磨,仿若重逢再见,远远看着,便似身临其中。禁不住一笑,她心中叹,果真,是老朋友。
“不必了,”从那四样梦魇上移开目光,她抬头看着楚策,眼中只剩决绝坦然,“我最烦无谓的寒暄,有什么招数,你随意招呼,我受着。”
走到她跟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他目光里有最纯粹的黑暗,“我一向最欣赏的,便是你的痛快。”说着,内力一传,震得四方撼动,“来人!”
声落瞬息,四面光灭灯熄,顷刻,四个婉转如黄鹂的声音自四面响起,莺莺道:“奴婢在。”
黑暗里,慕容靥反射似的打了个寒战--这四个婢女,亦算得上是老朋友,只听声音便与昔年毫无二致。
楚策的声音越发飘渺,只留下一句与六年前一般如法炮制的魔咒:“伺候靥姑娘上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