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经倒上。
聂灭龙已经坐下。
汤若风身边六人已经悄悄退开。
酒是汤若风为他倒上的，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不论他多少岁。
聂灭龙看着酒，苦涩一笑。酒是烈酒，喝在口中却像苦水。
聂灭龙说道：“别人说人走茶凉，果然不错。”
汤若风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道：“可是这是酒。”
聂灭龙说道：“所以它变苦了。”
聂灭龙拿起酒壶，为汤若风倒上一杯酒，递到汤若风面前。
汤若风苦笑道：“我不喜欢喝苦水。”
聂灭龙说道：“你也是来找那四人的？”
汤若风点点头，说道：“那四人不仅杀了我三个兄弟，还偷走了王爷金库里的全部宝藏。”
聂灭龙动容道：“抚远将军的金库？”
汤若风叹口气，说道：“说是金库，倒不如说是一个铁笼子，因为他除了一个小小的门外，没有任何缝隙，连透气的都没有。而且门特别用寒铁打造出来的，锁是玄铁的。可是七月十四的早晚上大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物，除了总护卫单断天。”
聂灭龙道：“‘一剑封天’单断天？他在那里做什么？”
汤若风捏着酒杯，一饮而尽，苦水一直沿着喉咙流进他的胃里。他的手指捏着酒杯，然后酒杯便不再是酒杯了，而是一堆粉末。
汤若风一字字地说道：“他躺在地上睡觉，到现在还没醒。”
聂灭龙说道：“王府里岂非只有他一个人有金库钥匙？”
汤若风点头道：“王爷信任他，因为他的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和他喝过酒，所以懂他。王爷将唯一的钥匙给了他，自己都没有。每晚子时他都会准时打开金库的门，到里面去检查。”
聂灭龙一字字地说道：“他躺着的时候，手上捏着什么？”
汤若风恨声道：“绣花鞋。”
聂灭龙说道：“那四人难道是趁他打开门的时候，从后面偷袭？”
汤若风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说道：“他的致命伤口在眼睛，从后面根本不可能得手。”
聂灭龙说道：“也许四人先从后打伤他，再动手。”
汤若风说道：“除了眼睛，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口。而且每天子时一到，他准时开门，他身后是一片空旷的地方，沿着围墙站在几百精兵，几百双眼睛片刻不离开。那四个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难道几百精兵都是瞎子。”
聂灭龙动容道：“你的意思是那四人在门打开前，已经在里面，等单断天进去后再动的手。”
汤若风点点头，咬牙道“他进去后，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聂灭龙不再说话，倒上两杯酒，两人对饮。
酒水还是苦水。
聂灭龙说道：“等几百精兵团团围住金库时，那四人已经不见了？”
汤若风点头道：“还有几千万两黄金。”
聂灭龙叹道：“难道这四人是鬼，否则怎么飞得出去。”
汤若风说道：“所以王爷派我来找一个人，一个可以捉鬼的人。”
聂灭龙疑声道：“你并不是来找那四个人的？”
汤若风说道：“我知道我找不到这四个人的，能飞出将军府金库的人，并不是我找得到的，除非他们来找我。”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既然你这么想奴家，那奴家便来陪你。”
门帘还没掀开，客栈里的人全都走光了，只剩下聂灭龙汤若风八人。
聂灭龙已经不是一个老人了，他的眼神犀利无比，他的手很稳。酒壶在他手中，酒水是一道均匀的水柱。
酒水入碗。
不溅落一滴。
汤若风呷了口，微笑道：“现在好像不苦了。”
聂灭龙笑道：“哦？”
汤若风说道：“不信你试试？”
汤若风中指弹出，酒碗平平稳稳地向聂灭龙飞去。
聂灭龙轻轻伸手接住，一饮而尽，大笑道：“好酒，好酒。”
话音未落，酒碗已经不在聂灭龙手中，而正在空中往门外疾飞而去。酒碗当然不会自己飞起来，也不会自己刮起劲风。
酒碗穿过门帘，门帘上便多了个洞。可是酒碗刚飞出去，便又飞回来了。
碗中没有就，只有一只鞋，一只绣花鞋。
红衣人羞答答地垂着头，手没有捏着绣花针，而像个大姑娘似的正在摆弄衣角。
汤若风叹口气，说道：“你若不是个男人，我一定会喜欢你，可是现在我只想往你鼻子上打一拳。”
聂灭龙笑道：“再往屁股上踢一脚。”
红衣人脸更红了，可是汤若风只想吐，因为这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满脸胡渣的男人。
一个这样的男人偏偏像个害羞的少女。
汤若风笑道：“你应该踢他脸的。”
聂灭龙说道：“为何？”
汤若风说道：“因为他现在脸红的就像个屁股。”
聂灭龙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他已经出手。他的招式是最平凡的招式，将拳头往红衣人的脸上砸去。
虽然是平凡的招式，可是却有不一般的拳头，还有不一般的速度。
汤若风虽是用剑的，可是速度是任何一个人都期望的。汤若风看得出来，没有一个剑客的剑比聂灭龙的拳头更快。
可是这么快，这么硬的拳头什么也没有打到。
红衣人身子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被强劲的拳风吹到了一丈外。
聂灭龙叹口气，摇头道：“看来我真的老了。”
聂灭龙看着自己的拳头，而拳头又动了，不是往红衣人砸去，而是往聂灭龙的天灵盖。
这一拳比刚才一拳更强劲，可是正因如此，速度才慢了下来，才给了汤若风出手阻止的机会。
聂灭龙的拳头已经到了头顶，而一道剑光闪过，长剑已经贴在拳头和聂灭龙额头之间。
聂灭龙的拳头击在剑刃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剑刃已经断成数十段。
聂灭龙苦笑道：“你为什么拦我？”
汤若风说道：“我为什么不拦你？”
聂灭龙说道：“他可以躲开这一招，就可以躲开我剩下的招式，我杀不了他，就只能杀我自己，我和他之间，至少要一个下去见我的兄弟们。”
汤若风捏着没有剑刃的长剑，淡淡地说道：“我是不是你兄弟。”
聂灭龙没有说话。
汤若风也没有说话，他的人已经与剑融为一体，虽然没有剑刃。
汤若风名气并不大，可是能在抚远将军府做事的，当然不会太差。
聂灭龙知道，是很不差。
有一个这样的兄弟，所以他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