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浸泡过的土地，日晒下又干裂了
我们挖回红薯，连红薯藤也收了回来
红薯属于我们，红薯皮属于牲猪
红薯藤更是牲猪的好饲料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对牲猪的感情是奇怪的
可以给它一刀，但决不
随便踢它一脚
2
我的一个外甥幼年时溺水而亡
就在家门口的那条河里
从此之后，我父亲不再养鸭
他偶尔会说起，那孩子如果还在
该有多大
他在引火燃烧
在一堆草木变成一堆草木灰之前
被风搅得转向的浓烟会使他咳嗽，流泪
3
天气骤凉，而人们居然犯困
这是身体被煎熬太久的缘故吧
所以我要多运动
如果有高跷，我一定要踩着它
在家人面前走一遭
我不能踩着它上高楼
但在梦里，还是可以的
但在梦里，高跷有可能交叠成十字架
4
矿工们频繁落水
祖国的电，犹如抉目悬门
我的双手通电，我的脑袋
犹如电梯
海岸边的风车啊，你以为你助长了什么呢
有时我以为你要冒出火星来
但你只会呜呜地叫
5
坐在小板凳上，看自己常坐的一把转椅
看它的皮，已经破了，露出皮下的
海绵
它在我的屁股下已有六年之久
我知道它是一件冒牌货
坐在它上面的人也是一个冒牌货
不时旋转的冒牌货
6
从革命党人的包围中脱身的贵族
因为抢救被烈火围困的他人的孩子，终于被俘
终于走向断头台
这是某个世纪的93年
沥青铺向远方
修路工忙于大修小补
有时，要清理血迹
7
忍饥挨饿的年月过去了
但留下了一种霉味
藏在洞穴里的红薯有的烂掉了
由于老鼠的缘故，由于气候的缘故
所以，你对我讲述的：那倒立着圆寂的老和尚
他的袈裟依然贴身而端庄
我至死都不相信
8
小儿哭了，为路边自卑的牛粪
为自卑的牛粪旁长出了蒲公英
为蒲公英安慰自卑的牛粪
从他的泪水中，我看到
自己最终的身影——
一粒粪球
越来越小，越来越洁净
2004.9—200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