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世家投在魏忠贤门下以来,非但未曾壮大本门的声势,反而屡屡受挫,龙门世家也成了魏忠贤手中的一粒棋子,连二叔龙门无影也死于非命。
不久之前,龙门落日因与柳三少之战,本来已身负重伤,却也不能违拗魏忠贤之命,做了他的替身,更形成了现在与四大无上宗师之一的敖狂刀对峙之局面。他的心中这时充满了悔恨,一着之差,非但未曾振兴龙门世家的声势,而且连累整个龙门世家几乎全军覆没。
但他的眼前已没有退路。
魏忠贤令他做替身,就是要他拖延一段时间。
这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龙门落日掌中长剑斜划而起,苦笑道:“敖前辈一代高人,晚辈本不愿与前辈动手,只是前辈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实已触犯了大明的律令,晚辈只好得罪了!”
敖狂刀脸上一阵愕然,继而长笑道:“好极,好极,你说得不错,老夫是触犯了朝廷的律令,理应拿办!龙门少爷,你来啊,将老夫的双手锁上,拿去领赏呀,哈哈!”他花白的乱发飞扬,心中已是怒极,蓦地双臂一震,一股强大无匹的劲气向四下涌出,只听得一阵惊呼声传出,四周的侍卫竟被撞倒一大片。
龙门落日心中骇然,手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虽是身负重伤,一身武学毕竟也非泛泛之辈可比,只要能勉强坚持二三十招,也可功成身退。
他的身形倏地向上弹起,剑若飞花,疾点而出。
敖狂刀沉喝道:“好剑法!”
以他前辈的身份,本不屑于出手对付一个负伤的后辈,但这种情形之下,却是身不由己。他心中一动,掌中厚背长刀横扫而出。
刀长三尺有七,但刀芒所及,两丈之内无一人能站稳脚。
龙门落日一剑正好点在敖狂刀的刀背上,身形狂震,虎口崩裂,口中又喷出一阵血雨。但他果然不愧是与柳长风齐名武林的一代杰出青年高手,数番重伤之下,竟又在倏忽间刺出七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陕西龙门世家的“落日剑法”的精粹尽在这连绵不绝的七剑之中。
七剑齐出,即使当今武林四大无上宗师之一的敖狂刀也不得不全神应付,但见刀光流转,敖狂刀的身形尽没在重重刀芒之间,然后以刀芒为中心爆起千万点光雨,向四下打去。
剑花碎裂。
敖狂刀仗刀而立。
在这一刹那,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绝代刀道宗师的惊世刀法。
龙门落日以剑拄地,目中露出心力交瘁的眼神。
敖狂刀这一刀,不仅牵动了他原有的伤势,更摧毁了他强大的斗志。
一时之间,四肢八骸的痛楚齐涌而至。
七、 天地六君
这时候,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自远处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对面的屋宇上现出一条人影,大笑道:“好刀法,好刀法!”
龙门落日见了那人,精神一震,大喜道:“耶律兄,快来救我!”
来人正是耶律玄。
耶律玄笑道:“龙门兄,你是叫我找死吗?不过,小弟虽然不能救你,却自有人能救你。”
龙门落日愕然道:“那人是谁?”
耶律玄未及回答,忽闻敖狂刀冷冷道:“老朋友,你既然来了,也就用不着躲躲藏藏,出来吧!”
声音未落,便听一阵洪亮的笑声破空传至,笑声中,一条硕大的人影缓缓自对面的屋宇后升起,飘落在院内。落地之时,嘿嘿说道:“敖老怪,你果然还未死!”
敖狂刀笑道:“有你耶律老怪在,老夫怎好先走一步?”身形微晃,已转过身来,与来人面对面地对峙。
天地之间,立时充满肃杀之意。
来人身着一袭大红的袍子,身材极是高大,长发披肩,一对鹰隼似的双目之中射出耀眼至极的光芒,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耶律玄之父,当今武林四大无上宗师之一的“大漠神”耶律胤。
这对纵横于天地之间的两大无上宗师终于对峙在一起!
耶律胤喟然叹道:“敖老怪,你我当年于昆仑一别,转眼已十六载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求长进,出手欺负一些后生晚辈。我耶律胤可就看不过眼,今日可要管一管这一桩闲事。”
敖狂刀怒道:“耶律老怪,你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竟然甘愿做努尔哈赤的走狗,真是恬不知耻!”
耶律胤悠然笑道:“所谓人各有志,敖老怪,你也并不见得有何清高啊!”
敖狂刀狂笑道:“老夫行事,一向凭自己的喜好,看谁不顺眼,就一刀将他宰了,绝不像你这般厚颜无耻,卑躬屈膝。”
耶律胤嘿嘿笑道:“敖老怪,以你的性情,绝不会轻易向魏公公出手,其中定有端倪。罢了,你与我无须多绕口舌了,尽管放马过来,老夫也欲领教一下你名满天下的‘燎原刀法’!”
敖狂刀长笑道:“好极,好极,老夫正有此意!”
言毕,跃空而起,一刀直劈而下。
刀气纵横,笼罩全场。
这天下间鼎足而立的两大无上宗师终于拉开了战幕。
“父亲在哪里?”
徐如莹亲眼目睹“大漠神”耶律胤的出现,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他不是去对付“大漠神”去了吗?为什么“大漠神”竟又在此出现?难道他老人家......她心中一阵恐惧,再也不敢想下去。
平一峰却从座上蓦地站了起来,目中神光闪烁,对徐如莹说道:“莹儿,我们走!”
徐如莹呆了一呆,问道:“去哪里?”
平一峰道:“魏忠贤这老阉狗使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牵制住了敖狂刀老前辈,他自己必然从密道逃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管成功与否,我一定要试一试!”
徐如莹声失叫道:“你要去狙杀魏忠贤?”
她的声音颇大,传遍了酒楼的每一个角落,立时招来众多客人的注目,人人的眼中都充满骇然之色。试想魏忠贤乃当今九千岁,权倾朝野,威慑天下,竟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叛逆的话来,难道不怕株连九族?
平一峰断然道:“不错,魏老贼平时住在京师,一向居无定所,而且身边又是高手如云,要取他的性命,当真是难如上青天。此番他难得偷出京城,密会金国派来的使者,定然不敢大张旗鼓,身边所带高手虽众,我们也并非毫无制胜的机会。”
徐如莹一时无暇去想自己的父亲的安危,说道:“好,既然你已决定,莹儿也就陪你一起去!”
平一峰目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说道:“莹儿,谢谢你!”
忽闻一人长笑道:“大胆叛贼,竟敢在此密谋不轨!”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自楼上的柜台后面和楼梯口处拥出数人,皆是手持刀剑,目中凶芒闪烁,身上却仍是酒楼伙计的打扮。为首之人,正是先时出现的掌柜。
莫泥儿不禁怪叫道:“哎呀呀,果然是一家黑店!”伸手扯着一旁的姬采棠,向一侧退去。
平一峰蓦地回过头来,望向那掌柜笑道:“早就料到你们都不是寻常的生意人,果然现出原形来了,尊驾在两厂中的身份定然也不低吧!”
那掌柜横剑大笑道:“咱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东厂大档头令狐鸿飞是也!”原来他正是令狐枭的同胞兄弟,两兄弟同是担任东西两厂的大档头之职,只是一人在京,一人却长年驻外。
莫泥儿嘿嘿笑道:“原来是一条会飞的狐狸!”
令狐鸿飞目中凶光一闪,喝道:“小辈找死!”声音未落,身形一晃,已欺近数步,一剑向莫泥儿点去。他乃东厂中屈指可数的高手,一手剑法果真是非同小可,连一旁的姬采棠也是抢救不及。
眼见这一剑欲刺破莫泥儿的喉咙,忽见两道白芒掠出,疾若匹练,原来是徐如莹出手相救。
徐如莹的两条白练疾卷向令狐鸿飞的头颈及腰际,后发而先至。
令狐鸿飞大吃一惊,回剑急撩,身形向后退去。
徐如莹身形蓦地跃起,袖中白练如有灵性,左右穿梭,顷刻之间,已将众东厂番子缠了个结实。她双臂一振,众番子失声惊呼,四下跌落,一时手足如折,再也站不起来。
令狐鸿飞见势不妙,情知远非对手,急向楼梯口溜去。
徐如莹哪容他轻易逃脱,袖中白练陡地伸展数丈,紧紧将其左腿缠住,往回一扯,令狐鸿飞便斜斜飞起,横地里向窗口撞去,“呼”的一声,飞出窗外。
紧接着,听得楼下传出一声惨叫,便寂然无声了。
也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差,跌出窗外之时,院落里正有当世两大无上宗师正各施绝学,僵持不下。
令狐鸿飞恰好跌落在两人气劲相接的巅峰之上。
敖狂刀与“大漠神”两大绝世高手无匹的内力,立时转注在令狐鸿飞一人体内。
令狐鸿飞的躯体顿作灰飞烟灭!
平一峰见徐如莹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两厂的高手退去,也不禁暗地里佩服她的武功。想道:自己在半月之前,一身武学最多仅能与令狐鸿飞相等,现在回忆起来,那时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却竟然敢潜入京城重地刺杀魏忠贤,所凭借的不过是三分的热血、七分的冲动!
但这次的行动却非出自一种冲动。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他已渐为成熟起来,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
魏忠贤的魔功虽然莫测高深,但他自信以得自佛门肉舍利的内力、传自柳长婴独步天下的“吾皇步”和自己新近悟出的剑法,绝不会输于魏忠贤那阉狗。
平一峰胸中斗志昂然。
徐如莹出手退去眼前的厂卫,回过头来,笑道:“平大哥,我们走!”
平一峰点了点头,偕同她向楼下行去,刚走至楼梯口处,蓦地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莫泥儿二人一眼,说道:“两位小朋友,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他见这两个少年男女的言行甚是奇异,又自称是柳长风的朋友,心里直怕他们闯出祸事来。
莫泥儿与姬采棠见识过徐如莹的武功,心里早已对她佩服至极,见与她同行的男子竟对自己二人颇是关切,心里大是奇怪。莫泥儿抱拳一揖,问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平一峰见他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暗笑,想道:柳三少怎会有你这种少年“朋友”?当下随口答道:“不敢,在下平一峰。”说着,与徐如莹下楼去了。
两人出了“太和楼”,急急穿过长街,回到“鹏程客栈”之中,立即招来香主钱世宝,问道:“钱香主,可有教主的消息?”
钱世宝恭声答道:“禀圣姑,属下已着人四下留意教主的下落,现在却仍无消息。”
徐如莹眉宇之间现出一抹淡淡的忧郁,轻叹一声,接着吩咐道:“拜重楼此番潜入中原,住进‘太和楼’,目的是为了与魏忠贤密会,如今魏忠贤已用‘金蝉脱壳’之计溜走,钱香主,你赶快下去查一查他的下落。”
钱世宝应声退下。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便见他领着一个小贩模样的中年汉子转回,向徐如莹施礼道:“回禀圣姑,本香堂的弟子彭大发有事禀告!”
他身后的那中年汉子立刻拜倒在地,叩头道:“弟子彭大发参见圣姑法驾!”声音微颤,显然是因有幸见到本教圣姑而激动无比。
徐如莹道:“罢了,起来说话!”
那彭大发又叩了一个响头,自地上站起,禀道:“弟子在镇西做的是水果生意,在半个时辰之前,曾发现一队约十许人的人马匆匆地离镇而去,那队人马的中间拥着一顶大轿,轿帘封得严严的,而且那四个轿夫的步履甚为轻捷,分明是武功精湛的好手,属下觉得其中有异,特地前来禀告圣姑。”
徐如莹闻言道:“好极,一定是他!”调过头来,望向平一峰,说道:“平大哥,你认为怎样?”
平一峰沉声道:“不管是否是魏忠贤那老贼,我们也要追上去一探究竟。”
徐如莹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吩咐钱世宝道:“钱香主,你下去准备两匹快马!”
钱世宝赶紧下去了。
平徐二人出了客栈,门前的马匹早已准备妥当,两人翻身上了马鞍,驱骑往麒麟镇的西口疾驰而出,道旁的房舍迅速自眼前掠过。出了麒麟镇之后,又沿着官道追出三十余里,果然见前方出现一队人马,不徐不疾地往前行进。
两人催马疾追上前,须臾,到了近处,足尖一点鞍背,齐纵身跃起,越过众人的头顶,飘落在道路的前方。
骏马齐嘶,那队人马齐皆驻足下来。
平一峰目中精芒毕露,沉声喝道:“魏忠贤何在?”声音的气劲充沛,犹如平地乍起一声惊雷。
轿中忽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原来是平世兄,你果然还未死去,这些日子以来,叫本座好生挂念!”
听到这个声音,可断定轿中之人正是一代奸宦魏忠贤。平一峰仰天长笑道:“平某还须铲奸锄恶,收拾这破碎山河,你这奸贼一日未死,平某岂能先你而去?”
魏忠贤柔声赞道:“好大的口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令尊大人也是自命清高,死心塌地地效忠于朱家皇室,最后还不是死得悲惨至极。嘿嘿,铲奸锄恶,谈何容易?当今朝野,谁不知本座是奸臣,却人人争先来曲意奉承本座,称颂本座高风亮节,功在社稷。所谓世态炎凉,平公子,以你一己之力,又能成就什么大事?”
这一席话缓缓自魏忠贤的口中道出来,不徐不疾,那情形宛若一个长者在对后辈谆谆教诲,每一句话却又是那么的深刻。
平一峰呆了一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振手中的长剑,沉声喝道:“不错,当今天下之大势,确非平某一己之力所能扭转,但杀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阉狗,天下百姓的日子总会过得安宁一些!”
魏忠贤叹道:“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本座知道,你得了肉舍利,现在功力倍增。但是你就自忖能凭此取得本座性命?你太小觑我东西两厂的势力了,今日本座即使不出手,同样可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平一峰目光一凝,迅速扫过紧护在大轿边的众随从的脸孔,但见人人渊停岳峙,沉稳如山,果真都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魏忠贤的声音顿了一顿,又懒洋洋地道:“阿七,萧副总管,你们两人去领教平公子的剑法!”
声音甫落,立时自轿旁扑出两条青色的人影,皆做家仆打扮,为首一人正是当日曾败于平一峰手下的阿七,另外一人白面无须,目光更是犀利至极,不用旁人介绍,平一峰已猜出此人便是东厂副总管萧公公,武功犹在阿七之上。
两人迅速向平一峰欺近。
平一峰身形屹立如山,丝毫不觉有半分窘迫,从两人的身法上,他已知道,对方即使联手,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的目光却落在魏忠贤的轿旁那六个面容冷漠的老者身上,凭自己超然的感觉,那六人之中,无一人的武功修为在号称锦衣卫中第一高手的田尔耕之下。像这等修为的六大高手联手,即使当今四大无上宗师亲至,也不能全身而退!
魏忠贤的势力果然不容轻视,难怪他为恶多年,竟无人能动他分毫!
正在思索之间,阿七与萧公公已扑至近前。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一人已拦在自己的身前,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双袖一挥,两条白练疾射而出,一左一右,分别迎向阿七与萧公公。
这人正是魔教圣姑徐如莹。
徐如莹的武功绝不在锦衣卫中第一高手田尔耕之下,有她出手应付阿七与萧公公,自是绰绰有余。
魏忠贤发出一声尖细的笑声,说道:“原来有魔教高手前来为你助阵,平世兄,难怪你如此自负!”
平一峰长笑道:“老贼,你的心里可是怕了?”
魏忠贤哈哈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你还不配本座出手,若有本事,就自行闯过来!”
平一峰目光扫过徐如莹与阿七三人,知道徐如莹绝不会败于二人的手下,但如若要取胜,也要在数百招之外。他心中大是放心,凛然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纵是刀山火海,今日平某也是要闯一闯!”
绕过徐如莹三人,向前迈近数步。
他步履沉凝,大有虎步龙行之姿,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那卓立于轿旁的六大高手瞧在眼里,脸色都是一变,皆面露异色,“吾皇步”令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莫可匹敌之感,当下不禁暗自骇然。不禁及时调整心态,各自长笑一声,向前跃落,正好将平一峰困在中心。
平一峰顿时深陷重围,周遭充满邪异的气机。
这种气机来自这六大神秘莫测的高手身上,他虽然将这六个老头估计得很高,但仍是低估了他们真正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