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所望,死无所求,生活就是一首绝望悲凉的挽歌,生有何辜,死有何幸。
厚厚的围墙下,金牛抬起头盯着这句话,呢喃着呢喃着,有所触动,眉头紧锁似乎回忆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随即,金牛目光坚定,踮起了脚跟,指尖露出半截砾石。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这是一处监狱,人迹罕至,四周铁丝网纵横,更密布监控,哨岗林立,那高高的围墙里,关押着因抢劫、绑架、杀人、强奸、纵火、爆炸、贪腐、诈骗等获罪的重刑犯和死刑犯,而金牛就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家破人亡后被关押在此已十多年了。
“跛子,快轮到我们了。”
“阿桑,可晓得上面那行字是谁写的?”
“咦,昨天都没有的啊,”陈桑抬头看向三米高处的墙体,双眼猛的眯起,然后深吸了两口气,“擦,还是红字草书,血红血红,很腥很腥,以我的经验很有可能是血!而且血干不到半小时,嘶,这行字有古怪,还写得这么高,邪门,邪门!小的们,都过来瞧瞧,谁看过有人写了这行血字了,快告诉俺,不然要你们好看!”
“桑哥,没有啊,这血淋淋的就知道不是好事。”
“是啊桑哥,大伙都没看见过。”
“对,没有,绝对没有,也许是哪个狱警闲着没事干闹着玩勒。”
“呸王老四,人家狱警像你这样闲啊,都赶着泡妞呢,不是某某金牌主持要来采访来着。”
“我知道,叫林玉清,还是咱老乡,最美的金牌主持人,天使的容颜,魔鬼的身材,啧啧---呀,狱警来了。”
看话题越扯越远,金牛轻扬眉毛,拍着陈桑的臂膀苦笑不已。
“滚开,都给我滚开。”陈桑骂骂咧咧的推开人群率先走了出去。
金牛斜瞟了眼血红大字后顺着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下有群雀鸟四处飞翔,自由的飞翔,高傲的飞翔,它们盘旋着,鸣叫着,叽叽喳喳欢乐不已,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啊,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也许我会看着小雅将它们幸福的画下来吧。
金牛笑了,微微摇头快步跟了上去,陈桑放慢脚步递了根香烟,点火后低头猛吸一口,然后又注意到了金牛的左脚,仔细发现金牛的左腿在行走间有点别扭,很不协调,这是他刚进来不久被打伤之后烙下的病根。
但那只是个开始,无数苦难的开始,还好,金牛熬了下来,应该是心中有恨吧。
陈桑微微叹息,这个小兄弟能活到现在就是一个奇迹,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场悲剧,哎,可怜啊真是可怜!
“阿桑,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对劲。”
陈桑望着远处墙角的黑线,又抬头看向哨塔上正逐渐盘旋而离的鸟群,深思道:“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行血字,然后蚂蚁搬家,鸟群飞离,这是警示吗?难道会出现大灾害?会出现地震?哈哈,有趣有趣。”
陈桑贴近金牛的耳朵低语:“不过,真地震了似乎有点麻烦。”
金牛看着逐渐离去的鸟群,看着塔楼里的来回走动的哨兵,看着塔楼下的高压铁丝网,看着广场上一群群正晒着阳光的囚徒,看着墙根角落里秘密交易的狱霸,看着新来的小伙子正被老鸟玩弄。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看到,这里的一切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挥之不去,那么就面对吧,要么就改变吧。
“小叔,那个跛子是谁,喏,那个大光头脸颊破相的跛子,不过却长了张娃娃脸,还有那神情却是如此的淡定,那闲庭散步般的飘逸,难道这里是他家吗,咦,额头上似乎有个淡淡的圆日胎记,这有点熟悉啊。”
高大的围墙上,迎风而立着一位精致如瓷器般美丽的女孩,正举着望远镜微皱眉头思索着,其身边就是监狱长林长风。
林长风挺着大肚子,别看总是笑眯眯的,但他刚毅果决手段狠辣,上位不到两年就树立了很大的威望,被囚徒们私下称呼为‘笑杀神’。
“嗯,”林长风眼睛一凝,沉吟道,“你还记得吗,你七岁那年哭着鼻子跑来找我,让我帮你打坏蛋。”
“啊,小牛魔王,”林玉清似乎回到了刚上学的时候,“当时开学第一天就被他欺负,他是我此生第一个同桌,却是最坏的一个同桌了,后来因为他我就不再跟男生同桌了,嗯,隐约记得初二时听到了他入狱的消息。”
“呵呵,就是他,金牛,金家的小太子,刀王的嫡长孙。”林长风微微叹息。
林玉清盯视金牛的背影默默无语,良久才叹道:“他,肯定很苦吧!真是好可怜哦!”
“不,我并不觉得可怜,”林长风微微摇头,“这是个奇怪又顽强的男人,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就在狱中度过,家破人亡击不倒他,各种酷刑折磨击不倒他,绝望的逆境也击不倒他,相反,他如今似乎心如止水安静的等待死亡一般从容,我觉得他可敬,我很佩服他。”
林玉清惊讶的看向林长风,如此骄傲的小叔竟然会对自己管理的囚犯佩服,还觉得他可敬,如果此话传言到外头该掀起多大的风浪啊!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急切的询问道:“难道传言是真的?金家没有叛国,金牛是被陷害的,是不是小叔?”
林长风微微叹息后转身看向急速走来的狱警。
“是什么情况?”
“报告监狱长,确定是某种兽血,血干不到半小时,但监控中却没有任何影像,它似乎是凭空出现的。”狱警说到最后底气不足。
“似乎?凭空?蓝卫东,你可是个老刑警加老狱警,你老糊涂了吗,再仔细侦查,我倒要看看谁在跟我开玩笑,一旦发现我让他永远笑不出来!”
“是,监狱长。”
林玉清放下望远镜嘟着小嘴继续询问道:“好威风的小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哎,有这个必要吗,我们是局外人,玉清,要记住,有时候,对的未必就是对的,错的未必就是错的。”
林玉清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她内心里还是为金牛鸣不平,他和我一般年纪,难道真的要孤老狱中?这韶华时光竟在如此污垢之地流逝,难道不悲哀吗?
林玉清看向了探监区,曾经的伙伴应该是戴着镣铐隔着玻璃面见亲人吧,他似乎还有个妹妹吧。
“哥,你来了,”金雨微笑着打招呼,语气淡然的跟在家一般,她举着小红本开心的说道,“瞧,我批准雷子娶我了,明儿办酒席。”
“牛哥。”孙雷打了个招呼就傻笑不停。
金牛打量着两人,妹妹穿着红裙子光彩照人,雷子穿着黑西装憨厚老实,两人真是绝配啊。
“哈哈,雷子,恭喜你啊!终于修成正果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替你们高兴。”
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真是打心底里感激雷子,打小同穿一条裤衩的好兄弟就不用多说,把感激放在心底就好,要不是雷子,要不是孙家,妹妹或许还呆在女监啊,哎,恩情如海啊。
孙雷憨笑回答:“牛哥,这下咱们更亲近一层了。”
“咱俩比亲兄弟还亲,哈哈,妹妹交你手中我放心了,想来爸妈在天之灵也会笑一下吧。”
金雨靠着孙雷眨着眼睛幸福的说道:“哥,你放心吧,雷子很疼我的,明天下午四点是吉时哦,我们信了基督,会在南格教堂里结婚,婚后在摩洛哥度蜜月,幸福吧,到时候享受着地中海的风情哦。”
金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孙雷,孙雷也是郑重的点着大脑袋,眼眸里透露出幸福的憨笑来,那边陈桑也幸福的和妻子聊着,不时看向那大胖儿子开心不已。
当晚深夜,金牛从打坐中睁开双眼轻叹口气,还是不行啊,丹田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只好静静的聆听片刻,然后从床上轻轻爬起,坐在床沿看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书画。
金牛打量着四周,沉默良久,摸出小手电含在嘴里,紧接着轻轻的站了起来,轻轻的抚摸着书画,轻轻的摘下书画。
书画后是个小洞,金牛双手钻入,脑袋钻入,手肘用力胸腹钻入,胸腹用力后腰用力,双腿也钻入进来。
这几个动作娴熟无比,显然攀爬无数遍已成本能动作,金牛手脚并用,迅速的向前爬去,黑漆漆一片,静寂狭小的空间,只有金牛的喘息声和轻微的摩擦声。
爬出十几步,前方一点亮光照射而来,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金牛抓住大手,然后被拉了出去。
此时,金牛已经站在下水管道上了,身边就是陈桑。
“跛子,这回我比你早到半分钟哦。”
“呵呵,走吧。”
两人沿着管道七拐八拐,然后扒开一个洞口,又是爬洞。
于此同时,监狱十里外出现了一辆大众车,最普通毫不起眼的车型,开车的是金雨,身边坐着孙雷,金雨将车子停在小河边,不断的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又打量着四周然后又盯着小河看。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金雨觉得时间是如此之慢,她下了车不断挪动着脚步显得焦虑无比。
夏天的夜色比较凉爽,她抬头看天,幸好今晚无月,连星光都消失了,她又看向了腕表,三点五十三分。
孙雷也下车,走到金雨身边轻轻的抱住了她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牛哥会安全出来的,我们会在南美幸福安详的度过每一天。”
“嗯,可是我总觉得心慌,有点不安。”金雨靠在孙雷肩膀上轻轻呢喃着,然后又看向了手表。
她发现今晚的秒针是那样的慢,半圈一圈两圈四圈,四点整,终于小河起了波澜,一个人影刷得冒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人影很快游到了岸边。
金雨开心的跑了过去低声叫唤着:“哥,我在这里。”
金牛边游边洗搓着身上的脏物,游到岸边时抓住孙雷的手双腿一蹬就上了岸,他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紧接着陈桑也躺了下来。
“谢谢你雷子,谢谢你小雨。”仰望天空,金牛开心的呼吸着,快乐的呼吸着,这是自由的呼吸。
“自由的味道真好,”陈桑咧着嘴轻笑了起来,“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再呆下去了,我要喝洋奶,睡洋妞,住洋房,哈,我迫不及待了。”
金雨喜极而泣,拿来毛巾擦拭着金牛的脑袋:“哥,你终于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走,咱们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哎,苦了你们了,”金牛接过孙雷的衣服迅速穿了起来,“走吧雷子,我们去国外打天下去,哈。”
“好勒,我期待已久呢!”孙雷憨笑着和金雨簇拥着金牛上车。
陈桑爬了起来深呼吸着,摇头苦笑道:“嘿,你们把我忘了,我来开车吧,想当年我可是部队里的王牌,对了雷子,我媳妇和儿子先出发了吧。”
“傍晚就上飞机了。”孙雷憨笑着。
“你开车,你认识路吗?”金牛轻笑了一下,陈桑无奈的耸耸肩膀,跟着坐在后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