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瞎子说:“我去找两个亲戚。”
路人好心好意地说:“算了,老瞎子,别找了,万和茶楼没了!”
张瞎子震惊地问:“啊?没了?怎、怎么没了?”
路人说:“前几天夜里着大火给烧了,一根椽子都没剩下呀!”
张瞎子呆住了,突然一头晕倒在地。
郝刚宝家,郝刚宝在一勺一勺地喂雯兰鸡汤。
郝刚宝望着憔悴中但依然俏丽的雯兰,心头涌荡着一股难捱的冲动,说:“二师姐,我真想一辈子这样喂你饭吃!”
雯兰摇摇头,说:“师弟,你别想着我了,我已经是丹麟的人了,我……我不瞒你,我怀着他的孩子呢……”
郝刚宝一怔,不相信地说:“什么?你们……二师姐,你骗我……”
雯兰用肯定的语气说:“师弟,我没骗你,我要不是为了这,说什么也得去找我爹、我姐他们去了。我不是为自己活着了,是为了他……”
郝刚宝神情黯然了片刻,再次望着雯兰,真诚地说:“二师姐,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把心给我,我什么都不想,我想的就是你这个人。在我心里,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我郝刚宝认识你、爱上你是福分。二师姐,答应嫁给我吧……”
雯兰眼里涌出泪水,嗓音颤抖地说:“师弟,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
郝刚宝轻轻握住雯兰的手,说:“二师姐,别再说这种话了,你这样说我心里会难受的。二师姐,忘掉贺丹麟吧,他是逃犯,到处都在通缉他,你还会受连累的,你为他守着太不值了!”
雯兰用被子蒙住头,痛苦地说:“师弟,你别说了,别说了……”
郝刚宝握紧雯兰的手,说:“二师姐,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让你伤心,可我实在是爱你,我已经对上天发誓了,这辈子要是娶别的女人就犯天谴!”
郝刚宝刚要亲吻雯兰的手,一名警察跑进来,和郝刚宝耳语了几句。
郝刚宝精神一振,站起身,拿起枪。
雯兰撩开被子,问:“师弟,你干什么去?”
郝刚宝望着雯兰,微笑着说:“二师姐,我有特别要紧的公务,去去就来,你好好歇着吧,我办完事就来陪你。”
郝刚宝和警察走了出去,雯兰双眼失神地望着屋顶,轻声自语着:“丹麟……丹麟……”
几天后,雯兰才知道,郝刚宝这次匆匆出去是为了破坏雁翎队设在白洋县城内的一个地下联络站,他带着警察打死了三名地下党。在他的指挥下,雁翎队在县城的活动遭到了重创,好几个联络站都被破获了,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着白洋县城,警察们肆意抓捕嫌疑犯。没多久,他就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警察局局长,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但是雯兰没有看清他的本质,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在她一下子失去四个亲人最悲痛的日子里,郝刚宝确实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白洋县城外小树林绿柳吐丝,春意盎然。
郝刚宝坐在地上吹柳笛,不远处的路边停着那辆轿车。
郝刚宝神情专注,笛声脆亮,充分表达了他愉快的心情。
张汉虎和两名雁翎队员从附近悄悄摸上来,同时向郝刚宝开枪。
就在枪响前一秒钟,郝刚宝眼角余光发现了张汉虎等人,他一惊,嘴里含着柳笛闪身躲过子弹,掏出枪,边还击边迅速滚到轿车旁,打开车门,钻进去,开车向城里冲去。
张汉虎等人在后面追赶着开枪,子弹打碎了轿车的后玻璃,但没有打着郝刚宝。
郝刚宝一边驾车一边向后射击。
轿车越开越远,张汉虎等人停止追赶。
一名雁翎队员说:“汉虎,咱们就让这小子大摇大摆地跑了?他是一条疯狗,不除掉就总得咬咱们!”
张汉虎嗓音坚定地说:“不除掉这个祸害我白喝白洋淀里的水了!”
郝刚宝家,杜腹明显见大的雯兰正在屋地上呆坐着,浑身是土的郝刚宝走了进来。
雯兰吃惊地问:“师弟,你去哪儿了?怎么弄这么脏?”
郝刚宝蛮不在意地说:“没事,刚才在城外有人打我冷枪来着。”
雯兰惊怕地问:“啊?是什么人?”
郝刚宝脱下警服,穿上西装,说:“在白洋县敢冲我打黑枪的人除了共产党还能有谁?”
雯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恨你?”
郝刚宝笑笑说:“各活各的道呗。二师姐,这事我一句两句和你说不清楚,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他们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雯兰望着郝刚宝,思虑地说:“师弟,年关时李家集被炸成了无人区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郝刚宝不动声色地说:“我当然知道了。”
雯兰摇摇头说:“不,我不是说这,我是说……哦,没什么,我是怕你出事……”
郝刚宝两只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冲雯兰说:“二师姐,你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雯兰凝神想了想,说:“我猜到了,是柳笛!”
郝刚宝把手伸到雯兰眼前,手里果然有几个柳笛,高兴地说:“二师姐,你真聪明。来,我教你吹吧!”
雯兰从郝刚宝手里拿了一个柳笛,坐在床边,噙在了嘴里。
郝刚宝坐在雯兰身边,温存地说:“二师姐,别把笛子噙得太紧了,嘴唇要放松,提一口气,慢慢吹。”
雯兰在郝刚宝的指点下吹出了声。
郝刚宝笑起来,夸赞说:“二师姐,你吹得真好听!”
雯兰饶有兴致地吹着柳笛,郝刚宝轻轻把雯兰搂在了怀里。
雯兰身子靠在郝刚宝肩膀上,眼前出现了和贺丹麟在一起吹笛子的幻觉。
郝刚宝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一下雯兰的脸,雯兰从幻觉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扔掉笛子,跳起来,又羞又急地说:“师弟,你、你怎么欺负二师姐呀?”
郝刚宝就势跪在地上,嗓音哽咽地说:“二师姐,你忘了贺丹麟吧,他不会回来了。我爱你,等着你呢,我可以养他的孩子!”
雯兰哭泣着说:“他会回来的,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说回来接我的。我得回家,等着他来接我,要不他回来找不着我会着急的!”
雯兰转身往外跑,刚跑到门口,一阵剧烈的呕吐使她靠在了门框上。
郝刚宝跑上前,真诚地说:“二师姐,你不能回去,家里没人照顾你,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吧,我照顾你,绝不逼迫你!”
雯兰双手捧住脸,痛哭起来。
郝刚宝抱住雯兰,雯兰慢慢扑进郝刚宝地怀里。
北方的春夜是寒冷的,张瞎子手拄拐杖,拿着放了半个干硬窝头的破碗跌跌撞撞地行走着。
张瞎子滑倒在地,爬了几下没有爬起来,声音虚弱地喃喃自语着:“兆鸣……你真就……走了……”
张瞎子哆哆嗦嗦的手从地上摸起那半个窝头,送到嘴边,艰难地啃着……
衣衫破旧、形容消瘦的贺丹麟走进院子,见屋门洞开、窗纸破烂,大吃一惊,大声地喊道:“雯兰,雯兰,我是丹麟,我回来了——”
随着喊声,几个国民党兵闯了进来。
国民党兵甲望着贺丹麟,高兴地说:“好哇,在这儿又逮住了一个壮丁,咱们的人数凑齐了!小子,跟我们走!”
贺丹麟气愤地说:“你们凭什么抓我做壮丁?我不跟你们走!”
国民党兵甲踹了贺丹麟一脚,刁横地说:“老子凭什么不能抓你做壮丁?弟兄们,拿绳子把他拴起来,带走!”
就这样,好不容易从外地逃回白洋县接雯兰的贺丹麟成了一名国民党军队里的士兵,行走在长长队列里,不知去向何方。他走路摇晃,神情恍惚。
贺丹麟心潮起伏,轻声说着:“雯兰,亲爱的,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知道吗,我回来了,回来了啊,我们一同迎接新生活!”
贺丹麟的脚踢到了一块石头上,猛然跌倒在地,双眼紧闭,嘴唇乌青。
一个士兵伏下身,用手摸了摸贺丹麟的额头,冲一个小头目说:“报告长官,这个新兵得重病了,要不治恐怕……”
小头目打断士兵的话,冷漠地说:“他是你爹还是你儿子你他妈这么关心他?把他的军装扒下来,人扔到路边。往后再有这事别废话,别说你们死了,就是我死了也这样儿!”
两个士兵扒下昏迷不醒的贺丹麟的军装,把他抬到了路边一棵树下。
队伍进了白洋县城。
贺丹麟躺在树下,一动不动。
尽管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但贺丹麟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死……不能死……我的雯兰……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我……”
贺丹麟慢慢睁开了眼睛,望见头上湛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柳枝。
贺丹麟扶着树干爬起身,颤抖的手抓住一根长长的柳枝,把柳枝送到鼻子下,陶醉般地闻着那香甜的、沁人肺腑的芳香。
此时,郝刚宝家,雯兰在屋里慢慢踱着步,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边轻声说:“宝儿啊,妈怀你七个来月了,妈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呀……丹麟,你猜猜,咱们的小宝儿长得像谁?”
雯兰拿起针线,缝一件小袄,神情刚毅而平静。
贺丹麟终于没有死,他就像被人随手插在地上的柳枝一样,具有着顽强的、不可遏止的生命力。他以一个流浪者蓬头垢面的容颜先是出现在了白洋县街头,继而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院门紧锁,贴着盖有县警察局印章的封条。
贺丹麟望着院中那棵正孕育着果实的桃树,眼里涌起泪花,嘴唇剧烈颤抖着,眼前接连浮现出他和雯兰在屋里、院里相见、谈话等情形。
贺丹麟抑制住悲怆,转身向前走去,走了十几步,一阵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上。
一大群人围过来看热闹,郝刚宝带着一队警察走过来。
郝刚宝望着人群,厉声发问:“怎么回事?”
一名警察跑过去看了几眼,跑回来说:“报告局长,那边是一个臭要饭的,不死不活地躺着!”
郝刚宝朝贺丹麟望了一眼,他没有认出来时下这个和原来那个已经判若两人的贺丹麟,说:“给他买几个馒头,别让他在我眼底下饿死。”
郝刚宝说完,带着警察继续巡逻。
那名警察奉承地对郝刚宝说:“您身为局长亲自带我们巡逻,心肠还这么好,真让我们心里热乎乎的。我们跟您干算是投对胎了!”
郝刚宝看了一眼那名警察,没有说什么,志得意满地向县警察局走去。他刚走进局长办公室,两名警察就跟了进来。
警察甲说:“局长,我们找了好几个月,没有发现那个贺丹麟的踪迹。他八成没回来。”
郝刚宝问道:“你们查得仔细吗?”
警察乙急忙说:“属下不敢玩忽职守,该查的地方都查了。”
郝刚宝点点头,嗓音阴冷地说:“你们的任务还是继续给我搜捕贺丹麟,一见到他……”
“就地正法!”警察甲显摆地抢过话头说。
郝刚宝勃然大怒,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