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红一怔,停住了步子。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闪现出了齐兆鸣和雯兰的影子。
齐兆鸣家里,雯兰和雯瑛在屋子里边收拾东西边说话。
雯兰翻出那个装有布头的包袱,想了想,说:“姐姐,我想进城把这包布头儿卖掉,上次没卖了,这次说什么也得卖掉!”
雯瑛说道:“等过几天姐姐陪你一起去卖吧,你一个人姐姐不放心,听说上次你卖布头儿时差点儿上坏人当。”
雯兰着急地说:“姐姐,我不用你陪着,这次我多加小心就行了!”
雯瑛嗔怪而弦外有音地说:“鬼丫头,姐姐不去了行吧?姐姐知道你卖不卖布头儿都想进城!”
雯兰羞红了脸,辩驳地说:“姐姐,不是的,我是想把这些布头儿卖了买几尺布给咱师弟缝件衬衣。”
雯瑛赞同地点点头,说:“咱这师弟也确实招人待见,艺没学多少,活儿可干了不少!”
雯兰挎起包袱,说:“姐姐,我走了!”
县城里的街道上,杨二子边吃苹果边东张西望。
不远处,雯兰在叫卖着:“卖布头儿喽——卖布头儿喽——”
杨二子瞧见雯兰,从衣兜里掏出高万生的那个小玉佛,阴毒地望着雯兰。他像饿狼一样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雯兰走过一个布摊前时,一个小伙计把一块灰布碰掉在了地上。雯兰替小伙计捡起布,拍掉上面的土,喜爱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等有钱了就给师弟买这种颜色的布料缝褂子!”
雯兰把布轻轻放到布摊上,恋恋不舍地向前走去,边走边叫卖:“卖布头儿喽——”她期望着尽快把这些布头儿卖掉后去见那个让她一想起来就脸红心跳的俊男人。
雯兰不知道,心上人正在家里把一副银耳环用一块白手帕包了起来。他抚摸着布包,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雯兰,我要去保定报馆开一个笔会,过几天回来后就把它送给你!”
贺丹麟把布包揣进怀里,转身提起一个柳条箱,走出了屋子,向车站走去。
一向喜欢城里的郝刚宝又一次到县城闲逛来了。他走到一个卖花手绢的店铺前,望着挂在横梁上的绣着各种花花草草的手绢,咂了半天嘴,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前面不远处,杨二子拦住了仍在叫卖布头儿的雯兰,以买主儿的语气说:“我看看你这布头儿成色,要是合我意我就买点儿。”
雯兰望着杨二子,怀疑地问:“你、你一个男人买布头儿做什么?”
杨二子不高兴地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说话,你卖我买,男的女的有什么相干?”
杨二子说着,把包袱从雯兰胳膊上摘下来,放在地上,蹲下身,打开,假装认真地翻看着,用眼角的余光发现雯兰在望着他,眼珠转动起来。
杨二子抬起头,望着雯兰身后说:“哟,老李,你也买布头儿吗?”
雯兰扭头回望,杨二子迅速从袖筒里摸出那个小玉佛,塞进布包里,然后仍旧翻动着布头儿。
雯兰见身后无人,回过头来对杨二子说:“先生,您……您到底买不买呀?”
杨二子站起身,摇摇头:“啧啧,我不买了,没有我中意的颜色。”
雯兰失望而无奈地蹲下身,系好包袱,边向前走边继续大声叫喊着:“卖布头儿喽——”
杨二子突然跑过去,一把抓住雯兰的胳膊,吼叫道:“好你个卖布头儿的穷丫头,敢偷我的宝贝!”
雯兰望着杨二子那张近乎变了形的脸,惊愕地说:“你说什么话呀,我怎么会偷你宝贝呢?你认错人了!”
杨二子紧紧揪着雯兰的胳膊,凶恶地说:“我没有认错人,就是你刚才偷了我的一个玉佛!你这个小女贼,我非把你送到警察局不可!”
杨二子的话引来了许多人。
雯兰气愤地大声说:“你胡说,我连你的身子都没碰到过,怎么会偷你东西呢?”
杨二子冷笑着对雯兰说道:“小女贼,你别跟我嘴硬,一会儿我就让你无话可说!”
雯兰毫怒视着杨二子,豪不示弱地说:“到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做贼!”
杨二子居心叵测地问道:“我要是从你包袱里翻出来我的宝贝怎么办?”
雯兰不加思索地说:“你要是能翻出来我就承认偷了你的东西,你要翻不出来可得给我赔礼道歉!”
雯兰说着,把包袱向杨二子递去。
杨二子猛地夺过包袱,解开,一抖,小玉佛露了出来。
雯兰震惊地张大嘴巴,惶恐地说:“这……这……这是谁……的……”
杨二子一只手把小玉佛捧在手里,另一只手再次抓住雯兰的胳膊,冲早就挤了好几层的围观者喊道:“大家上眼哪,这就是这个小女贼偷了我的宝贝!”
雯兰眼里涌出了泪水,大声辩解道:“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摸过这个东西!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偷的,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杨二子晃着小玉佛,振振有词地说:“小女贼,人赃俱获了你还敢嘴硬?我问你,你没偷,我的宝贝怎么跑到你包袱里去了?嗯?再说了,你刚才还说翻出来就承认偷了东西的!”
雯兰无言以对,只顾摇头痛哭。
几个警察走了过来,杨二子冲为首的那名警察说:“赵巡长,我抓了一个小女贼,她偷了我这个宝贝。亏着我机灵,从她包袱里翻了出来!”
赵巡长拿过小玉佛看了看,冲雯兰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我没有偷东西,他胡说八道!”雯兰哭喊着。
杨二子冲赵巡长拍着胸脯说:“她当然不能承认了,我说的都是实情,要有半句瞎话您枪毙我!”
赵巡长把小玉佛还给杨二子,指着雯兰问围观者:“东西是从她包袱里翻出来的吗?”
见有几个围观者纷纷点头,赵巡长命令身后的警察:“把这个小女贼押到局里好好审问!”
几个警察上前给雯兰戴上了沉重而冰凉的手铐,雯兰边挣扎边依然大声哭喊着:“不,我没有偷他东西,我是冤枉的!”
但众警察根本不理睬雯兰的哭诉,他们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推搡着娇弱的雯兰向前走着。
雯兰委屈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动了郝刚宝,他挤进人群,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扑到赵巡长面前,怔愣着问:“二、二师姐……你们为什么抓她?”
赵巡长推了郝刚宝一眼,说:“她是女贼,偷人家宝贝,理应拘捕!”
郝刚宝吃惊地说:“不,不可能……”他说着,欲上前拉雯兰,被赵巡长打了两个耳光。疼痛告诉郝刚宝不能和警察胡来,否则吃大亏的就不仅仅是二师姐了。
雯兰被众警察拉走了,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去,地上散落着一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布头儿。
郝刚宝胡乱捡起那些布头儿,急急忙忙向城外跑去。
万和茶楼的大堂里,秦梅红边哼着曲子边学齐兆鸣唱《单刀赴会》时的身段。
大春急急忙忙走进来,说:“哎呀,梅红姐,你还在这儿又唱又跳的呢,雯兰被警察抓走了!”
秦梅红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雯兰……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啊?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大春点点头:“可不是嘛,这事邪性了,我都不信是真的……”
秦梅红听大春讲完,头“嗡”地响了一下,她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雯兰绝不会偷别人东西,我看不走人,打死我也不信齐兆鸣的闺女能做这样的事!”半晌,秦梅红坚定地说。
大春着急地说:“这事你说我说不顶用,警察可是把人给铐走了,这是我两只眼睛真而切真看见的!”
秦梅红冷静地说:“大春,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先别说,咱得想法儿把雯兰救出来。”
大春为难地说:“梅红姐,这回可不像上回糊弄琦宏那样简单了,雯兰进的是警察局!”
秦梅红思虑着说:“我知道事情不好办,可我不能看着雯兰遭罪不管不顾。你在这儿盯着,我去找贺丹麟商量办法!”
秦梅红说完,一溜风般出了茶楼。
众警察刚把双手被铐的雯兰押进县警察局的院子就遇上了琦宏。多日来对雯兰思念不已的琦宏猛然望见哭成了泪人却显得格外漂亮的雯兰,喜出望外地喃喃自语道:“小大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哇,他们把你弄这儿来了,你就算是落到我手心里了,不怕你不……嘻嘻嘻……”
肩挑鱼篮、手拿鱼抄子的齐兆鸣刚刚从白洋淀捞鱼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东西,郝刚宝嘴角淌血、满头大汗地跑进院子,“噗嗵”一声跪倒在齐兆鸣面前,惊恐地说:“师、师父、二师、姐出、出事了!”
齐兆鸣身子猛地一震,鱼篮、鱼抄子掉在地上,几条还活着的鱼从篮子里跳了出来。
齐兆鸣一把抓住郝刚宝的胳膊,声音颤抖而急促地问:“你二师姐她、她怎么了?”
郝刚宝眼里涌出泪水,哽咽着说:“师父……我二师姐在城里让人诬陷偷东西,警察把人抓了!”
赵青玉、雯瑛从屋里跑出来,郝刚宝的话像闷雷一样也把她们镇懵了。
这桩突如其来的灾难使齐兆鸣一家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了。
整整一个下午,齐兆鸣满脸愁苦地在屋里来回踱步,雯瑛不住地哭泣,郝刚宝蹲在地上,张瞎子坐在炕沿上凝神思虑。
赵青玉大放悲声:“老天哪,你为什么不睁眼哪,我闺女是个好孩子啊……雯兰,雯兰哪……他爹,这是怎么回事啊?”
齐兆鸣心烦意乱地说:“哎呀,你别又哭又闹的了,我不比你急吗?”
张瞎子开口说道:“兆鸣,她一个女人家除了哭能有什么法子?青玉,你别急坏了身子,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一直没有说话的雯瑛走到齐兆鸣和郝刚宝面前,嗓音颤抖地说:“爹,师弟,你们可要想办法把我妹妹救出来呀,我妹妹是不会做贼的!”
齐兆鸣望着雯瑛一双泪眼,心痛楚地颤栗着说:“雯瑛,爹知道你妹妹不会做丢人的事情,可警察局……唉!”
郝刚宝站起身,冲雯瑛说:“大师姐,我二师姐是一个好人,警察局乱抓无辜,他们太霸道了。我们去警察局喊冤吧,滦县的杨三姐不是把高占英给告倒了吗?”
雯瑛哭着说:“对,师弟,我去给我妹妹喊冤!”
“大师姐,我也算一个!”
齐兆鸣一只手拉住雯瑛,另一只手拉住郝刚宝,说:“你们两个孩子着急我知道,可千万不能乱来,警察局不是咱们村子,闹出大乱子来就更要我的命了!”
张瞎子点点头,说:“雯瑛、刚宝,你们听你爹、你师父的话,要不救不了人不说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听见没有?”
郝刚宝顺从地说:“我二师姐到那里肯定得受罪了……我恨不能替二师姐顶罪去呀。”
雯瑛望着郝刚宝,泪水抑制不住地扑簌簌滚落着:“师弟,你知道你二师姐今天为什么进城卖布头儿吗?”
郝刚宝不解地摇了摇头。
雯瑛嗓音颤抖地说:“你二师姐是想卖了布头儿给你添件儿衣裳才进的城啊。”
郝刚宝身子猛地一颤:“什么?我二师姐为我……”
郝刚宝泪如泉涌,慢慢跪倒在齐兆鸣面前,嘴唇颤抖地说:“师……父……怪我……怪我呀……”
齐兆鸣搀起郝刚宝说:“刚宝,你二师姐遭冤枉不怨你,她给你添衣裳是应该的。”
郝刚宝身子扑在炕沿上,放声大哭起来:“二师姐,师弟害了你呀……”他的双拳痛苦地捶打着炕沿。
齐兆鸣脸色冷峻地说到:“不管怎么样,我在家里是呆不住了,我得进城去想办法!”
雯瑛期待地望着齐兆鸣,问:“爹,您有人找吗?”
齐兆鸣轻轻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屋子。
大春正在扫地,秦梅红急匆匆从外面走进茶楼。
大春向秦梅红身后望了一眼,问:“梅红姐,贺先生呢?”
秦梅红喝了一口茶,说:“他家门上着锁,我等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他人影儿,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出门儿了!”
大春担忧地问:“那、那可怎么办呢?”
秦梅红没有回答大春的话,她也无法回答,难过地喃喃自语道:“雯兰是个好孩子,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