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深秋，欧阳将军的军队传来捷报，估计半月后便能班师回朝。欧阳夫人命人将府里上下全部打扫了一遍，说要迎接他们回来。
欧阳缇也很开心，想起上方哥哥的承诺，她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做套骑马装，选匹好马，待上方一回来，便能教她马术。
朝中之人也不闲着，欧阳将军人还没回来，大批的礼物已经陆续送到了欧阳府。每次都是这样，战功之后都是一场盛宴，欧阳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优待。
欧阳缇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不只是不喜欢，更多的是害怕。
他们回来那天，欧阳一家没有去接，这也是欧阳将军立下的规矩，他只要他们在家候着他。欧阳缇只能陪着母亲站在大门前，像寻常百姓一样，等待家人归来。
“怎么还不见人？”一个时辰前就接到消息，说将军已经从宫里出来，按惯例，这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欧阳夫人有点担心，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能有事耽搁了，娘，没事的。”欧阳夫人点点头，算是接受女儿的说法，但眼睛仍是看着前方。
“缨儿这丫头，都这么大人了，在家时看着挺稳重的，这次回来再也不要她跟着你爹到处跑了。”欧阳夫人想到大女儿挨了打，这个时候又犯起了嘀咕，很是焦躁。
“娘，上方哥哥的信上说，姐姐的伤没有大碍。上方哥哥的话您总该信吧？”他们都知道上方从不说谎。
“夫人，小姐，有人回来了！”敏儿兴奋地说。
远远看见俩匹马，欧阳缇忍不住下了几个台阶，看来的人是谁。耀眼的红，还有那熟悉身影，是欧阳缨和上方！
“姐姐，上方哥哥！”欧阳缇开心的大叫，已经顾不得刚刚母亲说好的要仪态端庄。
欧阳缨见到妹妹和母亲，也开心的很，立即催马上前。上方先下的马，向欧阳夫人拜了拜，欧阳缇兴奋地拉住他左看右看。欧阳缨却没有从马上下来，欧阳缇走到姐姐马前，试探着摸她的马。
“上方，我下不来。”欧阳缨在马上急了，自己的伤势并未痊愈，上下马都得有人伺候。她不愿意一个人坐马车，硬是要骑马。再平坦的路，骑马肯定都会伤着。但是，她还是要骑着马回来，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整个军队里哪里有人坐车的？但碍于伤势，她不能自己上下马，次次都得上方抱。
上方走到马前，一手抱起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腿，轻轻一抱，便将她放在了地上。其实，他本可以用一只手的，但是怕弄疼她，安全起见，他也就顾不得那些礼仪。
欧阳缨从上方身上轻轻跳下，扯着了伤，她皱了下眉头，上方赶紧扶了她一把。欧阳缇也上前一把拽住姐姐的衣裳，深怕她真的摔了。
“缇儿，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好像也结实了。”欧阳缨看着妹妹，开心的拉住她的手。
“姐，天气凉了，穿的多，自然厚实些。”欧阳缇向远处看看，“爹爹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本来是一起回来的，但出了宫门又被召回去了，不知为的什么事。”上方回答。
“缇儿，你这脸都圆了。”欧阳缨在妹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宠溺的抱着她。欧阳缇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最近食欲并不是很好，怎么就胖了呢？欧阳夫人心疼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她哪是胖了，是浮肿。这两年来她不断吃药，去年也是相安无事，今年一到秋天身体就出现问题。欧阳夫人想着等丈夫回来再作商议，现在虽是着急，却也是无计可施。
欧阳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早就知道上方对她姊妹俩的好，心里早就默认了他做自己的女婿。但大庭广众之下，她若不说话，显得他们欧阳家门风不紧：“骑不得马便不骑，何故逞英雄，还累了别人。”夫人嗔怪的看着女儿，哪有半点生气。
“娘啊，我都受伤了，您不担心我的伤势，反而为这种小事生气，真不应该。”欧阳缨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到欧阳夫人身边，博取她的同情。
欧阳夫人受不得女儿们的撒娇，天大的事也在这种语气下不值一提。欧阳缨挽着眉开眼笑的欧阳夫人，上方陪着她俩，进了府。
下人们也随着他们进了屋，只墨月站在欧阳缇旁边，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
“小姐，你怎么不走？”直到他们转了个弯，消失不见，欧阳缇还站在门外，动也不动。墨月疑惑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紧张。
“墨月，我???我走不动。”墨月震惊地看向她的腿，仔细看的话，便发现她的衣角正轻微地颤抖着。
“小姐，你的腿怎么了？”墨月赶紧蹲下来，双手来回抚摸着她的腿。前几次她腿疼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做的，上下来回的揉她的腿。“怎么样？能动了吗？”
“墨月，我的腿是真的要残了吧？”墨月看向她的脸，她眼里的荒凉，墨月不忍心看，只低着头不停地揉捏。直到看旁边的马蹄，她才幡然醒悟，二小姐是看见了大小姐的动作才???
只有真正失去的人才会痛苦，真正的痛是不敢拿出来示人的啊！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折回来的，欧阳缇看见他的时候，发不出声音。她不想掩饰，也掩饰不了，任由他走近，任由墨月揉着自己的腿。他已经脱了铠甲，脸色略显疲惫，但神色温柔，欧阳缇傻傻地对着他笑。
“我来吧。”墨月听见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让开了。他走到欧阳缇的身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欧阳缇听话地弯下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头轻轻地靠了上去，很温暖很安全。感觉到自己慢慢向上，已经被他背了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她听不出任何感情。
“不记得了。”欧阳缇敷衍的答。
“自从上次在庙里发过一次病后，小姐腿的毛病就出现了，常常僵硬得不能动弹。”墨月知道小姐不愿说，她也顾不得欧阳缇的眼神，说出了实情。
“夫人知道吗？”
“小姐不???”
“墨月，我饿了！”她打断她。墨月无奈，欧阳缇很少训斥她，即使现在这样，她也只是找个借口支开她。
“怕母亲担心，反正已经全身是病，不差这一样。若母亲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墨月已经走得很远，她才悠悠开了口。
“但总得要跟医生说。缇儿，有病就得治。”他说的语重心长。
“嗯嗯，下次一定说！”上方能感觉到她在点头，猜想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欧阳家的女儿都太能忍。
她真的很轻，感觉像个孩子。如果不是那次的事，她会这样轻吗？上方难过的猜想着。忽然想起之前的承诺，便问她：“还要骑马吗？”
“要，当然要！”欧阳缇说完，趴在他的背上，脸贴着他的衣服，“你答应过我的。”声音从后背传进了他的耳朵，上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你愿意教我骑马，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一想到马，她已经兴奋得一塌糊涂，至于条件什么的她都不放在眼里。
“身体上的事，一定不能隐瞒，至少要告诉我。”
“嗯！”他没看见，她笑得也很开心。其实，他不说，她也愿意告诉他。
靠近他的时候，总是特别安心。其实，与家人相比，她更愿意呆在他的身边。因为他对她从来没有要求，没有希望，他从来不说以前的欧阳缇有多好，他从来都不说！如果能一世这样靠近他，让她真的残废了，她也愿意！
如果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如果她能回到以前，也许她再也不愿意下来。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你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老天爷给你留的路，不安地迈出下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