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很小的敲门声,似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睡着了,“缇儿,睡了吗?姐姐想跟你说说话。”欧阳走过去,将门打开,迎着姐姐欧阳缨进门来。
“怎么穿着xie衣就下床来了,快到床上去,不然又得着凉。你身体不好,就应该多注意些。”欧阳缨将妹妹撵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她。
“姐姐,你找我有事吗?”
“我们俩姐妹,难不成非得有事才能见面?”姐姐嗔怪地说,转而又抓起她露在外面的手,紧紧地攥着。“缇儿,我们是血肉至亲,虽然你已不记得以前的事,但这种情是随着血液存在的。缇儿,要记住姐姐在你身边的感觉。”
“姐姐,我说错话了。”欧阳缇为自己因刚才的事情跟姐姐使小性子感到惭愧。她也明白,这也不是姐姐的错。
“你没错,这一年,姐姐不常在家,才会与你这样生疏。等以后有了时间,姐姐一定常常陪你。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到时候我带你去外面玩,外面有很多新奇玩意儿,你肯定喜欢。”
“说话算数?”提到外面,欧阳缇的兴致来了。
“恩,说话算数。”欧阳缨见她笑的很开心,知她在家闷了很久,于是讲起外面的事情来。欧阳缇听得津津有味,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尽。
姐妹俩说着说着,缇儿开始犯困,眼睛越睁越小。欧阳缨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将等熄了,合上了门。
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之前,欧阳缇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有上方哥哥才配得上这样好的姐姐!
欧阳缨离开妹妹的房间之后,没有立即回房,径直去了‘崇武’。她推开门,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已将宴会上穿的华衣换下,现在身上的是一见月牙白的长袍,衬得他纤长而清瘦。
“还是你想的周到,缇儿果然还没睡。”欧阳缨赞赏的看着他。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红衣耀眼的姑娘,她在哪都是焦点。今晚,她似乎要用这红,燃烧天上月亮的清冷。
想起欧阳缇,长大之后她反而不爱穿红着绿了,今天的绿裙子实在很适合她,不过也是夫人强逼的。
“我去找将军的时候,见她出来,神色很是凄凉,猜她知道了缘由,必定是伤心了。”
“你比我这个姐姐要称职得多,跟以前一样,你更了解她。”欧阳缨有些惭愧。姐妹俩自小都很优秀,只是姐姐更爱舞刀弄枪,琴棋书画也是不错。妹妹却唯独对书情有独钟,其他一概不闻。姐妹俩很少在一起,加上妹妹话不多,俩人很少交流。
自从父亲大人准许她来‘崇武’和上方一起练武,她便与上方更加熟络,与妹妹疏远了不少。她要是多关心妹妹一些,妹妹也许不会遇到那件事。出了事之后,丫鬟说,小姐是自己出门的,她吩咐不要任何人跟着,她说她有事要办。
她足不出户,能有什么事要办?
“虽然许多方面,她跟以前大不一样。但心思还是一样的多,这个对她身体恢复不是好事。”脑袋出了问题,心性还是在的。
“我一定要照顾好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欧阳缨认真的说。“上方,我们一起,好吗?”
“会的,我也会的。”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说出很重的承诺,却没有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都能做到。屋顶上的月亮,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旋即,一道黑影消失在月光下,不着痕迹。
十日后,欧阳将军带着精兵良将,还有他的大女儿,再一次上了战场。欧阳缇与母亲没有去送行,这是她父亲定下的规矩。在门口,她送别一身红色戎装的姐姐。看着那红色消失,欧阳缇想,她一定是战场上最耀眼的红。
父亲他们走后,母亲也打不起精神,除了吃斋念佛,就是上庙求香。每每出门,欧阳缇都会陪着,这也是她能为家里人做的少有的事。既然不能与姐姐一样,为父分忧,照顾好母亲,也是尽了孝道。
欧阳夫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心意,都是徒步去的寺庙。欧阳缇的腿疾并未痊愈,但也随着母亲一起走路,从不坐轿。
平常时候,除了看书,她也学着做女红。她想,即使不能像姐姐做个英雄,至少也得做个像样的名门之后,平常女人能做的,她也可以,绝不能辱没了欧阳家。如今她的思维总是这样转的圈子里:即使不能像姐姐一样如何,至少也能如何。
这一日,逢十五,欧阳夫人一定要到庙里吃一天斋,抄一天的佛经,住一晚上,欧阳缇坚持要跟着去。母亲见女儿如此懂事,没有多加阻拦,只叮嘱了墨月,记得把药带上,在庙里也是可以煎的。
下午,陪母亲抄佛经,母亲婉转的说她的字不好,让她去看经书,自己一个人抄。欧阳缇见母亲这样说,只好放下手中的笔,去那一排一排的书架旁,翻看经书。她看了也不是很懂,却也不敢表现出不耐烦,装着感兴趣的样子,从书架的这头翻到了另一头。
“小姐,你看,这墙上的画画的真好,诗也很应景。”欧阳缇循着墨月的指引看过去。
“我愿化生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她能从桥上走过。”欧阳缇轻轻朗诵,她再看画,一道拱桥,俩行垂柳,涓涓细流,那水流画得极好,她仿佛能听见风吹水,水从石上划过的声音。
“这庙里怎么会有这样写情的诗画?”欧阳缇倒是好奇了,这画上虽未有一人,但种种爱意,字里行间。连这俩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女子都深深地被打动了。欧阳缇久久不能从画里走出来,她像看见了一个故事,没有头,没有尾,没有情节,没有主角,那种感动却充满了她整颗心。
这上面没有落款,看不出出自谁手。欧阳缇对书法不甚了解,难以评头论足,只痴痴地看着这画:我何其幸运,竟遇着了他?
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个念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小姐,你说的是哪个他?”墨月这丫头精怪的很,调皮地看着欧阳缇。
“要你多嘴。”欧阳缇急忙掩饰,不再去看那画,转而去翻看经书。
欧阳缇身子不好,在府中的吃食都是精心安排的,哪些调,哪些补,什么时候调,什么时候补,都是按着宫中太医的嘱咐,一点也没马虎。
在这寺庙之中,这些东西就不可能都带过来,而且许多食材是要冲撞了佛祖的。
因此晚饭吃的都是素菜,但清新爽口的很。欧阳缇的胃口倒是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米饭。欧阳夫人很高兴,天下父母尽是如此,见儿女吃的欢,便觉得一切都好了。
吃完晚饭,欧阳缇照例睡了一觉。暮夏有些凉,醒来的时候感觉冷,她抱着灰色的被子,将头埋进去,又眯了一会儿。
“墨月,把窗户关了,冷。”她说了一声,没人应。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欧阳缇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内只留了一只燃着的蜡烛,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靠近窗户的树叶随风飘荡,雨丝借着光,偶尔闪耀几下。
“下雨了!”欧阳缇看着窗外,轻声说了句,下了床,缓缓将衣服披在身上。
越靠近窗户,雨声也越大,屋外的风好像终于迫不及待要抓住这唯一的活物,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吹。欧阳将衣服拉紧,还是向外面靠了过去。
门外本有一棵槐树,枝桠太繁密,已经伸到门口,堵住了门,白天的时候,寺里的和尚将它的大部分分支砍去,只留了偏向窗子的这一角。整棵树看起来,像是一个向后仰着的女人,那吹起来的树叶是她的发,绿色的叶,在夜里,也是黑色的。
欧阳忍不住将手伸了出去,这雨,应该更冷些。
“小姐,小心着凉了!”不顾墨月的阻拦,她的手已经沾了雨水,果然是冷的!墨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走过去,把她拉到桌子边坐下,再去关了窗子,还上了栓。
墨月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仔细地擦着欧阳手里的雨水。她端起一碗黄橙橙的药水,递到欧阳面前,“小姐,趁热喝了吧。”待欧阳喝完汤药,她又从盘子里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粒丹药。
“又是十五了。”“嗯,这药一月吃一次。”
“真快!”“是啊,小姐,吃了再歇着吧。”
“你说,爹爹打仗的地方会下雨吗?”墨月不知怎么回答,欧阳也没等她回答,接着说,“如果下雨了,他们还会打仗吗?”
“小姐,打不打仗和下雨没什么关系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仗打不打得看这些国君们,天做不了主,您也做不了主。”墨月收拾完药碗,又去整理她的床铺。
“不是说是因为和大邺国交界处的城池有了旱灾才引起的骚乱吗?既然都下雨了,旱灾便没了,骚乱也没了,他们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我的小姐,哪有这么简单?两国相邻,实力相当还能和平共处,一旦力量有了悬殊,就想着扩疆开土了。事实是这几年,大邺国国力强盛,今年的旱灾引起的匪患刚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墨月说的头头是道,也没注意到欧阳惊讶的眼神。
“只是,凭着咱们将军府跟大邺国的关系,这仗实在不好打。”墨月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欧阳觉得奇怪,这丫头怎么知道这么多,而且是她都不知道的东西。
“大邺国前皇后???”看见欧阳缇好奇的眼神,墨月却突然卡住了。
“怎么了?继续说呀。”欧阳缇见她要把话吞下去了,摇了摇她,凑了过去。
“小姐,奴婢刚才多嘴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做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快说!”
“小姐,还是歇了吧,明天再说。”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了不成?这样明着瞒着我,有什么见不光的事说不得?!”欧阳缇很少发脾气,即使是别的丫鬟,她也从不为难,何况是墨月,日夜为她操心操力的。只是她现在这样糊弄她,欧阳才更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是无知的。她一生气,甩开墨月的手,一个劲地咳了起来。
“小姐,您别生气,您别生气啊???”墨月见她咳得厉害,边央求她边递了茶水过去,但是欧阳的脾气一上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去的。她的身体跟着剧烈抖动,墨月吓得立马跪了下去,一个劲地磕头,求她别生气。
“你这是做什么?”欧阳见她磕得很响,额头已经红了一大块,大声制止她!
“小姐,奴婢不该多嘴,求您别生气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是下地狱,也是换不回来的呀!”她虽然停止了动作,但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好了,你起来吧。”墨月听话地站了起来,赶紧走过去要扶住欧阳缇。她一接触到她,欧阳缇一软,滑了下去。她惊呼一声小姐,欧阳缇说了一句“今晚的事,别告诉夫人”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