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见那老婆子对这姑娘倒是恭敬的很,她家小姐却被晾在一边,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她上前一步就要说话,新和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只好作罢,忍住了火气。老婆子怕这位音姑娘再追究,赶紧带着一群丫头撤了下去。
音姑娘扶起倒在地上的这对母子,伸手拍去孩子身上的灰尘。蒙面女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弯腰拜了拜,转而走到新和身边也是一拜:“多谢姑娘相救。”
“谢我家公主做什么?救了你的是那位音姑娘吧。”墨月气那群没认出新和的奴才,也讨厌这个抢了她家小姐风头的音姑娘。
“公主?”蒙面女子一惊,不小心脱口而出。
“你???”墨月以为蒙面女子的惊讶是因为新和不像个公主,她这样质疑新和,在墨月看来是极大的侮辱。墨月气不过又要发作,新和见她这样护着自己,十分无奈,刚想阻止,那位音姑娘走近一步,“莫不是从离国嫁过来的新和公主欧阳缇?”
新和不想对方一下说出自己的身份,惊讶之余竟不知如何作答。蒙面女子似乎不想再细究,她牵着孩子对新和又是一拜,仓皇逃走:“奴婢告退。”
音姑娘见新和没什么反应,嘴角一丝冷笑,弯腰行了一礼:“民女还有事就先走了,公主保重。”她从新和身旁走过,是相反的方向。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一人在宫里行走?刚才那老婆子对她十分恭敬,可见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她,可是新和并不知道有这么个重要人物的存在。还有那蒙面女子,李承晚叫进宫的,所为何事?
“墨月,你去查查那位音姑娘是什么来历。”
“是,公主。”
吩咐完毕,新和只身去了书阁。她以为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交上礼物,却原来是莹贵妃。她出来之时,莹贵妃的贴身宫女才将礼物送上,是极精致的一个盒子。最近莹贵妃倒是很少找她,新和问了她的身体状况,果真是身体有恙。新和想着待宴会一结束就去看看她。
回到尚阳宫,刚到寝殿门口,便闻到一股酒香。新和笑嘻嘻地连上几个台阶:“你倒是说话算数啊!前几日我还想着,你答应给我的桃花酿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尝到。这么浓的桃花香,想必这桃花酿的味道也一定不差!”
新和蹦蹦跳跳进了门,她右脚刚落地,看见屋里的人,笑容便在脸上凝住。屋里端坐的不是那个许诺给她酒的李承晚,而是刚才她让墨月去打听的那个音—姑—娘。
“好巧。”她就那样坐着,没有站起来,面带微笑,手里拿着酒杯。新和似乎能闻到她嘴角的酒香。好巧?是说一日两次碰见还是?
“这是我的酒!”新和也不知怎么的,肚子里突然伸出一股怒气,直往脑门子上窜。这个女人现在坐在自己的地盘上悠闲自在地喝着她的酒,新和脑子里充满了这个想法,其他什么的也就顾不得了。
“噢?”她镇定地站了起来,没有生气。李承晚在里面已经听见了她们的话,他赶紧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走了出来,制止那位音姑娘再说下去:“静音。”
“新和,我刚打发敏儿去找你,你回来的还挺及时。母后差人来传话,我们要先过去一趟。”他看完新和,又面向她,刚想说话,她笑道:“你这衣服是怎么穿的?我说要帮你,你非要自己来。”她边说边往前走,手伸到他胸前,想要将错开的口子一一解开。
新和气急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失望地看着李承晚。李承晚想不到她有这动作,震惊之余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静音,磷儿一直念叨着你,你这个做小姨的也该早早去看看他。”说完,动手自己整理衣服。
小姨?静音?磷儿的生身母亲好像是叫白静璇,那她是白静旋的妹妹。新和终于理顺了他们的关系,脸色才缓和了些。
“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急着拆穿?”静音凑近李承晚小声说。李承晚一直吃不住她,她跟静璇虽是亲姐妹,性格却是迥异。静璇的心思他自问一看就透,但静音永远在他的理解之外。想起静璇死后,她来吊唁,他和她一起守的灵,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如果说她与姐姐没有感情,她又常常在麟儿面前说些静璇的往事,那眼里也是充满幸福。
“过来帮帮我。”静音走了一会儿,新和仍没有回过神来。李承晚脱了刚才的衣服,穿起皇后准备的正装。听他喊了一声,新和才答应着走到他身边,举起手来帮他整理袖子。
“静音是静璇的妹妹,我答应静璇要照顾她。”新和从来没有问过麟儿母亲的事,他也没有主动说过。这是他第一次提起静璇这个名字,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了。这么自然的说出口,他自己也很诧异。新和仍是低着头,他继续说,“静音的母亲是名门之后,未嫁人前与母后关系很好,后来家道中落,母后嫁进宫来,便断了来往。过了好些年,母后才找到他们,开始接济他们。”
李承晚说了这么多,新和还是没有反应。其实是他看不见她内心的纠结澎湃。从老婆子那么自然地将音姑娘和二皇子联系在一起时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舒服,再到后来静音对着李承晚自然举起来的手和眼里对她的不屑都让新和很别扭。她讨厌这样不合理的别扭。不过是白静音,又不是白静璇。。。不对,就算是白静璇那又如何?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她的这些想法李承晚哪里知道?他见她只低着头,来回摆弄他的袖子,一会儿叠起,一会儿弄开。
“你在想什么?”李承晚自己动手,将袖子捋好,再这样弄下去,衣服估计不能再穿了。
“哦。”新和一抬头,对上他疑惑的脸。她才把刚才遇到的事说了一遍,重点是那个蒙了面的女人。
“她做的几道小菜很合父皇的口味,每年父皇寿辰,便召她入宫。”原来为的是一道菜,既然是有求于人,还这么偷偷摸摸,害得她被那老婆子欺负。
“她为什么要蒙着面?”最近遇到的两个人都是蒙面,真是有点太凑巧了。
“脸色有疤,怕吓着别人。”李承晚转过身去,系好前带,一手拿起衣服交到新和手里:“还不快些,要误时辰了。”
再见到静音,晚宴已经开始了。莹贵妃坐在新和的右边,静音在莹贵妃的右边。她已经脱了白天的粗布麻衣,换了一身的华服。头发也梳了一个简单的髻,与在座的相比,她显得有些黑,但肤色很是健康。新和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她侧过头来看她,然后微微一笑。
皇帝寿辰,自当普天同庆。旨意一道一道的下,大都是行赏,或是特赦令。不断有人上去叩头谢恩。新和不免有些感伤,这样高高在上的位置真是可怕,他的一句话给了多少人幸福,但是,同样的一句话又能毁了多少人的幸福。
新和抿了一口酒,大概有些急,咳嗽了两声。墨月递过来丝帕,她赶紧接了捂住嘴,小声地轻咳。因为低着头,她能清楚地看见桌子下面一双颤抖的手。那手已经有些苍老,即使是夜晚,也能看见上面的青筋。新和自然地将手覆上去,心疼地握住,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暖着冰冷的双手:“娘娘,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先送您回去。”
莹贵妃只盯着万人中央,正受多人谢恩的那个人。她没有回过头来看新和,小声说:“今天是皇上的寿辰,本宫要陪皇上过寿,本宫还有话要跟皇上说呢。”
新和顺着她的眼光,一起瞧着台上的那个人。自古君王皆薄情,即时多情,他也只有一颗心,分了多少给天下百姓,分了多少给儿女,那剩下的还有多少给这后宫的几千女人。若皇帝痴情,钟情于一个女子,其他受苦的人实在太多,若皇帝真能做到恩泽天下,雨露均沾,那这后宫之中连一个真正幸福的女子都找不到了。
新和看见了皇后眼里的崇拜,看清了旁边这些妃子们的向往,心里升起了一股股的寒气。若锦玉姑姑还在,她是怎样的呢?
新和感觉手心一空,莹贵妃突然站了起来。她大声喊出“皇帝”两个字,平地一声惊雷,所有的目光向这边转来。她还想说话,皇帝却站了起来,“朕知道莹儿最爱吃你家乡的这道小点心,特地请了当地的厨子做了这些。尝尝看,可是曾经你喜欢的那个味道。“皇帝说完,亲自端起盘子交到一个公公手里,那公公跪着接了盘子,端到莹妃的面前。
莹妃双眼含泪双手接过点心,莹儿,他已很久没有这样叫了。也许是上了年纪,不兴这样亲密的称呼了,也许是他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也不记得他曾经这样唤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