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小麟儿坐在床上,拿出他的宝贝糖盒。他掰着指头数了数,今天是第七天,该吃紫色的糖。吃完这颗糖,明天娘亲就要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了。
因为明天是爹娘成亲之日,他的爹爹忙的很,至于忙得是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是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娘亲了,嬷嬷说明天爹爹和娘亲成亲的时候,他是不能去的,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问为什么,嬷嬷说这是规矩,如果他不听话的话,娘亲就不能嫁过来了。为了娘亲能来,这个规矩他得守。
睡觉之前,他开心得睡不着,直逼着他爹给他讲娘亲的故事。李承晚奈何不了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话。麟儿吵着要他说,李承晚沉思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温柔,缓缓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十二岁那年,李承晚身边多了一个女侍婢,只有十岁。母亲说他太安静沉默了,跟男孩子玩不起来,找个女伴也是好的,静璇就是那个女伴。李承晚开始很讨厌她,哥哥的身边没有贴身侍婢,弟弟也没有,凭什么只有他的身边有个女子,而且还是个爱哭的女子。
他赶她走,她动也不动,还犟嘴说,“我是殿下的人,殿下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她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撕也撕不掉。她很听话,只要是他说的,她都挺。
有一天,他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你不是怕高吗,看你怎么做到我到哪里你就到哪里。他在花园里找到一棵最古老的树,故意支开身边的人只留下她。他爬到一半的时候,她还在树根旁挣扎,即使手脚并用却一步也上不去。直到他坐在一根枝桠上,她急的哭喊着叫他快下来,他当然不听。
摔下来的时候,她当了肉垫,胳膊折了,整整三个月才长好。
不见她的一个月,他居然有些想她,忍不住偷偷跑去看她。她一只手正在穿衣服,他等了好一会她都没穿好,他直接走过去,帮她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抬起头的时候,她嘟着嘴,一副生气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他低头看她。她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这手臂肯定要留疤了,母后说有疤的女人是没人要的。既然这疤是我弄的,男子汉大丈夫,我一定会负责的。”
人说女大十八变,长大之后的静璇变的不是外貌,幸亏不是,因为她从小就很美。她变的是性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再也不哭了,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即使他做出那么无理的要求,她也笑着说“好啊”。直到她死,他才看见她眼旁的两行泪。
看着她逐渐冰冷的尸体,他想问她:你这泪是为谁而流?
等到他回过神来,麟儿已经睡着,他将他的小手放进被窝里,熄了灯,轻轻关上门。
月色倒是好的很,没有任何东西阻隔,清清爽爽便撒向了人间。李承晚抬头看了看,终究是你厉害,照了千年还是万年,却仍是纯粹一片,看了那么多的故事,是否该感叹一下呢?
一阵清风扫过,李承晚打了一个寒颤,转过身朝一个方向走去。他进了一个较小的院子,里面只有几棵,没有其他装饰。即使没有这月光,他也能一步不差地找到目的地,多少个漆黑的夜晚,他偷偷的来然后再偷偷地回去。他朝东南方向的一间房子走过去,上面有把锁,门廊上干净的很,他派的人每天都会打扫。
“静璇,这是我抓的鸟,好不好看?”那个男子一身锦衣,手里攥着的鸟直翻白眼,看样子快呼吸不过来了。
“你松开!”小女孩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那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了。小女孩看着小鸟的尸体,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那是她第一次用憎恨的眼神看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哥哥在树上找到了一个鸟窝,里面一堆的鸟蛋。哥哥用这些蛋引来了这只鸟,他见这只鸟通身黄色,只有眉间一颗黑点很是漂亮便从哥哥处要了来。他知道她喜欢小动物,他是为着她开心的,却落得这样的坏处实在委屈。
“不是故意的,你也杀了它!”小静璇很少忤逆他,这次为着一只鸟,倒像是跟他真生了气。
“哼!”他一生气,抬起脚就踩了下去。随着一声尖叫,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双小手压在鸟的身上,上面印着他的鞋印。他气得掉转头就跑,不过是一只鸟,她居然这样忤逆他。
那天的课业上的极不认真,引得师傅频频摇头。脑子里都是想着她那只被他踩的手,这样如何能安心上课?
晚上他去看她,她用包扎的双手在绣东西。他不好意思走过去,站在门口不动。静璇见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先开了口,“怎么不进来?”他低着头,小步移到他面前,双手递上一只鸟,颜色跟白天的一样,活生生的。
“殿下,放了他们吧,有我陪着你,不需要它们的。”静璇将鸟接过来,放在桌子上,那鸟腾的一声就飞走了。李承晚见她笑的很开心,疑惑的问,“你不是很喜欢吗?”
“喜欢的东西就应该给他自由啊。”她嘟着小嘴,笑嘻嘻地说,“再说了,静璇有了殿下,就什么东西都不稀罕了。”李承晚也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眼光转到她手上的东西,他凑过去看,静璇立即将它藏于身后。
“什么东西?”
“殿下的生辰快到了,这是奴婢准备的礼物。”
“那为什么不给我看?”
“当然得生辰那天才能看”
???
“钥匙弄丢了?站了这么久还不进去?”不远处站着的人终于发出了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嘴角的笑凝在脸上,他努力收了回去。李承晚整理了思绪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月高风黑的,姐姐倒是清闲。”
“弟弟明天就要大婚了,姐姐想起故人来,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不过弟弟这个新郎官,怎么还有闲功夫站在这,莫不是跟姐姐一样?”那人正是二公主琼琚,李承晚不再说话,只一动不动站在那。
“记得静璇最怕黑了,晚上睡觉都得点着一盏灯的。你这么惦记着这房子,想必也是为她留的,既然如此,怎么不记得备着灯?想要留人,就得留住她的心。你这么不懂她,怎么能留得住她的心呢?”
“在一日便保一日,若要走,也是留不得的。但只要人还在我身边,我就铁定了心保住她。”李承晚看着她,胸有成竹的叹了口气。
“前人保不住,这后人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能耐了。”
“是你做的?还是他?”李承晚上前一步,瞥见了她的表情,她盯着他,回了他一个问题:“你真的要娶欧阳缇?”
“她是以公主的身份嫁过来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大邺的皇子也不只你一人?”琼琚走到他面前,“她是欧阳家的人,你恨欧阳锦玉,恨李朝暮,怎么可能放过她?”
“如果说我谁也不恨呢?”他收回刚才的犀利眼神,琼琚却“哈哈”大笑了两声,“你的心胸何时变得这么宽广?若是真的,姐姐倒是佩服的很。”她一甩袖子,转身朝门口走去:“但是,我恨!????我恨你!”
明天就要大婚,欧阳缇早早宽了衣,躺了好一会儿也还是睡不着。她索性起身,点了盏灯移步到书桌前。梳妆台就在桌子旁边,她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的凤冠霞帔。鲜艳的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要滴出血来,上面的珠子闪着光晕,欧阳缇忍不住伸出手去摸。
“公主。”青彦披着外套从侧屋走了进来。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欧阳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青彦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青彦,你说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呢?”
“女人是地,男人是天,有天有地才有这个世界。一个女人只有找着了她的天,她这辈子才算圆满。”青彦扶她坐下。
“我怎么知道李承晚就是我的那个天呢?”
“人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信命,一直跟着命走。要么信自己,追逐自己想要的梦。可大部分人即使信自己,也不见得能抵得过命。最幸运的应该是,命里有的也正是自己想要的。”
“李承晚就是那个命,而上方哥哥是我的梦。我现在已经错失了梦,便只能跟着命走。”
“公主,你还年轻。”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那二殿下看起来也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冷淡了些,但一身正气,心地也很好。一个善良的人,终究差不到哪去。”欧阳缇看着眼前华丽的衣裳,终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