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28.离除夕还有两天，离她远嫁还有三天。这两天，她没有尝到当新娘子的快乐，却经历了将嫁之人的忙碌。无非是些礼数上的事，有墨月牵着她，她像提钱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动脑。
除夕夜，欧阳姐妹和上方带着几个随从和丫鬟去了街市，那里热闹的很。午夜的时候，皇帝会带着皇子皇女会出来与民同乐，到时会有半个时辰的烟花。去年，欧阳缇只能站在家里最高的楼上看。今年，她出来了，和家人站在城楼下一起看。
人们对于烟花的向往，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美丽，也许更因为它的易逝。平淡的，容易得到的，又有多少人愿意珍惜？大多数人的眼睛总是向前看，偶尔的回顾也常被忽略。人们赞扬细水长流，但轰轰烈烈却更得古往今来多数人的青睐。
欧阳缇难免有些伤感，即使是烟花，也没了去年的期待，但仍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不光是欧阳姐妹，随从的几个丫鬟也是兴奋的很，不停地问什么时候开始。
当第一束冲上天空的时候，旁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墨月激动地拽着欧阳缇的衣服，小声喊“小姐，你看”。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眼前的美好足够掩盖那未知的恐惧。欧阳缇也露出了笑脸，真挚的，虔诚的。那一刻，她在心里许愿，各得其所，各自安好。
随后，皇帝携皇后和几个皇子皇女站在城楼顶上，底下的百姓发出震耳的欢呼声。隔得太远，他们看不清楼上的人。一阵沸腾之后，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一些东西，随即引来许多百姓的哄抢。欧阳缇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差点被拥挤上来的人推倒。上方一把扶住她，护着她们两姐妹往后退，欧阳缨不甘落后，也弯下腰捡了一个红纸包。
“多少多少？”欧阳缇看见姐姐手里拿的，赶紧凑过去让她打开。旁边的丫鬟全都傻了眼。她们家的小姐也太???不像小姐了吧。
“26，只有这么一个数字，到底26两还是26万两啊？”欧阳缨拿给妹妹看。
“是第一次捡红包吧？”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婶客气的问。“见你们的穿着，也不像缺钱的，怎么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凑起热闹来了？”
“抢个好彩头，我们家有喜事。”墨月见两位小姐有点尴尬，赶紧抢话。那位大婶心领神会的笑笑，带着他们去了城楼不远处搭建的一个豪华台子。
“一会儿，就会有位皇子按号码给我们发礼物。”大婶已经喜滋滋的捏着红纸包，迫不及待地往台后看。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挤，有人手里拿红包，也有人是来凑热闹的。上方护着俩姐妹，欧阳姐妹也是手牵手，紧紧抓着彼此。
“看见前面桌子上的盒子了吗？是不是很精致很好看？”大婶始终站在他们旁边，完全不掩饰对这对姐妹的好奇。也难怪，因为是新年，欧阳夫人非得逼着俩姐妹换了身鲜丽的衣裳。百姓的粗布麻衣当然比不了，虽然旁边也有些衣着华丽的人，但欧阳一行人还是吸引了不少眼光。
“里面装了什么？”墨月见她故意卖关子，就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
“你们看，上面都是贴了号码的，不是食物就是糕点银两什么的。待会皇子殿下会亲手按号码发给我们，我们拿着这纸条上去就可以领了。”
她刚讲完，台下又是一片欢呼声，发东西的正主来了。欧阳家的人也顺着大家的眼光向台上看去。欧阳缨看见那人，心里一惊，竟捏了妹妹一把。
无巧不成书，锦衣华服满面春风走上台的正是上次在公主宴会上遇到的二皇子。但他一上台，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欧阳缨，还有护着她的上方。本来欢喜的脸一下子阴沉了几分，但这种场合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他站在台子中央，说了几句体恤百姓的场面话，倒也不失皇家威严。
一番演说之后，正式分发东西。旁边的一位女官读号码，拿着号码的人上台。将号码交给另外一位女官，经她确认后再走到皇子身前，接过他手里的礼盒。这个过程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十几号。欧阳缨将号码递给墨月，“一会儿你上去领。”
墨月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欧阳缇一门心思看别人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确实不是吃食就是首饰，还有字画书籍什么的，样式很杂。墨月站到台上的时候，二皇子看了欧阳缨一眼，她赶紧拉着妹妹说话。
“是什么？”欧阳缇迫不及待地问，墨月赶紧解了上面的锦带，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两样东西：一盒糕点还有两片金叶子。
欧阳缨朝台上看了一眼，这叶子明明是他后来让人放进去的，她都看见了！不过是两片叶子，她才不稀罕！
“姐，你看，真漂亮！”欧阳缇拿着叶子惊喜地说。欧阳缨接过来一看，这叶子的一面是一条龙，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那龙纹却是精致细腻的很，尤其是那眼睛，晃动叶片的时候似乎在眨眼睛。这有眼的龙也只有皇家的人才敢用。叶子的另一面刻了字，一片是连理共结，一片是比翼双飞。
“哇，我们小姐的运气真好！”几个丫鬟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欣喜的很。思虑一番，欧阳缨终于对着台上的他感激地笑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直直地看着她。等到反应过来，他却没有再看她的勇气，只低下头，右手握拳堵在嘴边咳了两声。为了她这从心底发出的微笑，为了这个只对他的笑，放弃，他也觉得值了。
还是欧阳缇说得对，成全才是最好的。他瞄了欧阳缇一眼，想起前天她跟他说的话，哪里还有往日看上去的傻气。
她在人群中再次看见他，他已经一身便衣，身边只留一个小侍卫。上方看了欧阳缨一眼，对她说：“我和缇儿在前面等你。”欧阳缨点点头，几个人从他身边走过，逐渐安静的街上只剩这两个人。
“谢谢你。”沉默了很久，欧阳缨终于先开了口。
“难得你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他戏谑地看着她。
“谁让你平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早知道我也学欧阳上方，果然是谦谦君子更受姑娘喜欢。”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样的醋意让她很不习惯，欧阳缨不理他，向前走去。
“等等。”他还是开了口，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很多遍。每想起一次，他就觉得自己傻，是傻，可是他就是想问。“如果真有下辈子，你把下辈子许给我好不好？”
“你???”欧阳缨惊讶的看着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你不会把下辈子都许给他了吧？你们非得搞个三生三世才罢休？”他激动地走到她面前。
“有下辈子再说吧。”欧阳缨不想再纠缠下去，说完便小跑着往前，她想快点追上上方他们。
“不管你们有几世之约，你们的约定总有结束的一世，那一世，你便是我的。”他轻轻地说，跟自己说。
欧阳缇拿着手里的那块“比翼双飞”蹦蹦跳跳地回到房间，见里面的灯是亮的，守房的丫鬟说夫人在里面等小姐。
“娘，找我有事？”欧阳缇笑嘻嘻地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腰。欧阳夫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这俩个女儿都爱撒娇。
“后天你就要出嫁了，明天又得忙一天。为娘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叮嘱你，只好来这等你了。”欧阳夫人摸着她的头，尽量说的淡淡的，但嗓子仍有些沙哑。
“娘，您说，我听着。”欧阳缇乖乖的，她不想看见母亲掉眼泪。
“嫁了人和在家做小姐自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皇家，你更要注意。要懂得照顾你的夫君，虽然他是皇子，身边服侍他的人不少，但你与那些人的身份不同。他们照顾他只是一种差事，你要拿他当夫君看，设身处地地为他好???”欧阳夫人说了很多相夫的适宜，其中心就是要以夫为尊。
“嗯，女儿记住了。”欧阳缇乖乖地答着。
“这盒药是你每月十五都要吃的，只有十颗，你要好生爆管。十个月后，我和你爹一定再给你送过去。”欧阳夫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锦盒，将它交到女儿手上的时候，仍是叮嘱：“一定要妥善保管！”
“还有一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娘已经指定敏儿和墨月做你的陪嫁丫鬟，到时敏儿会告诉你的。她年长些又懂事，留她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敏儿不是要嫁人了吗？”
“那男人没福，年关的时候得病死了。敏儿这丫头实心眼，说是不会再嫁。这儿终究是伤心地，我问了她的意思，她也愿意跟着你。”
母女俩又闲话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夜深，欧阳夫人才回的房。
欧阳缇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掉。这么快就要走了，比翼双飞？是要飞去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