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说我一路从多少只狼和多少头老虎眼前溜走,也不说我电晕了多少只野兔拿来打牙祭,总之一路爬山涉水翻山越岭,中间不知道磨破了多少身衣服多穿破了多少双鞋,直到大唐境外才遇到一个前往长安的商队搭了个免费的顺风马车。
刚刚通过城卫兵的检查,走进城门,怀着好奇心打量了一番周围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建筑,不得不说,和长寿村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等我定下神来,就发现现前面有一群人正在围观着什么。
马车撞人了?
我这人比较喜欢看热闹,也比较好心。抱着我最珍贵的小包袱,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没等看清楚情形,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的喊道:“孙,孙子,你回来了!”
只见一个衣服破旧却洗涤的很干净的老头趴在马路边,伸出食指指向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这老头我根本就不认识,我确定!但是我知道,他指的肯定是我!难道这是师傅落难乔装而成的,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这些年师傅每次从外地云游回来总是换个装束,用他的话说是粉丝太多受不了,所以要低调行事,但是我觉得他好像是被人追债逃命。
不过,好像没有看到师傅特有的大肚腩……他不是师傅!
“孙子,你怎么忍心丢下爷爷一个人……”老头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就在我迟疑间,老头已经抱住了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我裤子上抹。
虽说小道我一直与猫斗与狗斗,从未与人斗过,但这并不代表我智商低。我皱了皱眉问道:“大爷,你确定我们认识?”
“觉明我孙,难道你不想认爷爷了吗?”老头哭的更大声了。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大惊失色,失声问道。
“孙子,你不要不认爷爷,爷爷不能没有你啊。”老头可劲的往我裤子上摸鼻涕,此刻我才发现他眼中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时,旁边的路人说道:“小道士,你修的什么道,居然连自己的爷爷都不肯认,走,带上你爷爷,我们去长安衙门评评理。”
老头也说道:“孙子,快来扶我一把,我们回家吧。爷爷从小把你养大,你要孝顺爷爷啊,就算你不愿意当道士,但是爷爷也是为了你好,爷爷老了,养不起两个人,迫不得已才把你送入道观的。”
孝顺你大爷!
没有想到一进入长安就遇到了这么点背的事情。看到因为人群喧哗开始走过来的城卫兵,如果我现在不去扶老头,就很有可能被官府捉拿,从此在我光辉的人生中留下污点。但是如果我扶起他,这老家伙很可能是个碰瓷儿的,以后就赖上我了。师傅给我讲的那些事里,没少说这些情况。
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围观,碍于即将赶到的城卫兵,我只能咬紧牙关,阴着脸来到老头身边,将他扶起。老头低声说道:“嘿嘿,很疑惑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吧?刚才我们一起进城的,城卫兵查看你的路引的时候我就站在你身后。”
我当时就卧了一个槽,差点没松手把他扔回地上,然后一个飞行符逃走。
但是我终究没有逃走,因为就在我往小包袱里摸飞行符的时候(这里不得不说起已经失踪了的缺德的葡萄师傅,直到他失踪的前一天,他才慢条斯理的告诉我,飞行符不能直接念咒使用,而是要先画到符纸上,用的时候往上面涂点血就行了。你早说啊,师傅!),嗯,确切的说是怕疼的我在考虑咬破舌头吐点血还是咬破手指挤点血的时候,老头突然甩开了我搀扶着他的手,背着双手仰首望天,沉声道:“你师父……葡萄那老头儿还好吗?”
“哎哟。”冷不丁被他这一甩开,我忍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没跌个狗啃屎的造型,这简直就是有辱我觉明自小树立起来要当一名剑侠客的光辉理想,正想开口骂声“老不羞”,岂料“老”字刚出口,就从他口中听到缺德师傅的名号!
“老……老大爷,您认识我师傅?”多亏我从小与猫斗与狗争,脑筋转的那个飞快,马上从侮辱句改成了敬语。这可是我这半年来第一次听到葡萄两个字,简直就有一种他乡遇故交,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感。
不过想想好像有点不对劲,在师傅那十四天的吹嘘课程里,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长安城有什么上了年纪的好友,莫非是见不得台面的仇人,打算逮不着老的,打算拿小的来开涮。越想越对,肯定是这样,难怪一见面就喊孙子,这是变了相的要耍我。
但是我是谁,我是精通五雷咒、催眠符的方寸山护山小道士,积累了无数横跨种族的实践与战斗经验(虽然只是与猫狗狼),自从大师兄他们鸟兽散之后,我已经算是方寸山首席大弟子了,这般恶霸老头竟然敢在我眼前耍心眼,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我打算等他走到人群里的时候给他来个催眠符(在这里我必须感谢长寿村的阿猫阿狗,还有郊外的小狼们,在它们的鞭策追击下,我的催眠符已经练到了瞬发的地步),也是刚才在人群里初见老头糊涂了,否则一个催眠符丢过去了,哪来的那么狼狈。不过有一饮必有一啄,若非我被吓傻了,哪里会遇到师傅的仇人,哪里能够在活人身上实践我的符咒伟业,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诚不欺我也!
嗯,先丢一个催眠符,然后走远了再给他来个五雷咒,虽然伤不着皮肉,但是烧了他的衣服,熏他一脸翔,让他在大街上裸奔,恶心死他。
都是年轻惹的祸,没有城府啊!想到这里,我居然情不自禁的偷笑起来。偷笑就偷笑吧,竟然还被老头发现了。
“你想干什么?”老头发现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还笑出声,不由满脸警惕的问道。
“呃……没有,只是半年来突然听到师傅的名字,开心的笑了起来,大爷,您……您认识我师傅?”我急忙收拾心情,小心答道。
“废话,我从小和他抢开裆裤长大,能不认识吗?”老头脸色微怒,说道。
我靠,从小结仇,师傅,你可是让小道我感到无比的亚历山大!
“你想什么呢!”老头似乎人老成精,仅仅从那一刹那我脸上露出的恍然就猜到了我的心思,转身扬手给我脑门上来了一个大蹦儿,“老子和你师傅没仇,老子是从建邺来的!”
建邺?也对,建邺离长安就十几里地,没事过来串个门,要饭的前途更光明。不用奔波,不用担风险,的确是一份有钱途的职业。
想到这里,看到老头一身褴褛的衣衫,我脑子一抽,竟然开口问道:“大爷,您是几袋弟子,丐帮……丐帮还收人吗……”
“我要入帮。”这句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老头就跳起来又给我来了一记更狠的,差点没把我脑门敲出一个大包。
“老子不是乞丐!”几乎是一字一顿,老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老子有正当职业!”
看到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虽然我很想问去哪里可以找到帮派加入,但是还是熄了这个念头。
不过,既然是建邺来的,不是丐帮,还有正当职业,那么,估计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还放在小包袱里的手偷偷的沾了点我一路当做咸菜就饭吃的辣椒酱,擦了擦眼睛,顿时热泪盈眶,一把冲上去抱着老头的大腿哭喊道:“牛大胆牛师叔,师侄觉明终于找到您了,您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不愧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嫌恶如仇斩妖除魔的方寸第一道士,师侄刚才都没敢认您。”
不过,在我抱住老头的开初,他还算平静,但是随着我说话增多,他的身子就开始颤抖,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我不由松开了他,有点惊疑的问道:“师叔,莫非您的羊癫疯就要发作了?您别着急,师侄马上就去给您找大夫!”
“哼,小子,老子好的很。你叫我师叔确实不错,老子当得起。不过,你看我长得像牛大胆那个怂货吗,你听好了,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建邺陈长寿是也,大爷是个绝世神医,不是葡萄的胆小师弟。”老头狠狠踢了我一脚说道。
“陈长寿?”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我揉了揉被踢得有点疼的屁股,顿时想起来大师兄说过,我前阵子使用飞行符后陷入昏迷,就是师傅从建邺请来以为叫做陈长寿的医生给我治的伤开的药。
不过,这老头……不对,这位陈神医不像是修炼之人,速度不该那么快啊,竟然远远的赶在我前头在长安等我了,看来只能归结于师傅法力无边符法高深了……
不过,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我想了想,从包里这半年来制作的三张飞行符中摸出了一张,满脸肉痛的用双手递了过去:“陈师叔,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没来得及道谢,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