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坝上依然寒风刺骨,冬天的料峭不肯轻易退出。尽管这样,春天的脚步还是悄然近了,山野向阳的地方积雪已经不见了踪影,即使是平滩积雪也已经斑驳,乡村的道路早已被碾压开了,积雪融化后形成了光滑的冰。人走在上面一不下心就滑个跟头。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像似冬眠后的熊,是睡非睡,只是在村子里刨粪,挥动?头、镐头,刨着硬如坚石的粪堆子。偶尔有一挂车拉着粪送向田间。李二柱扛着一捆课本,提着一袋莜面,还有娘给拿的干粮,歇息在通往张如沟小学的路边,他多么希望有一挂车经过啊!一捆书有一百多斤重,一袋面有三十斤,还有十多斤的炸糕、油饼、馒头等干粮,他实在拿不动了,尤其是书,扛在肩上就像一块大石头,更要命的是书的棱角直刺皮肉,根本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五里路,直到晌午时,才走了不到一半。
李二柱望眼欲穿,等待一挂车路过。他已经饥肠辘辘了,正在李二柱焦急万分时,一挂送粪的马车经过,赶车人认出了他,没等他说话,就停下来,帮助他把东西放在车上。一袋烟的工夫,到了小学校门前,卸下东西。告别了车倌,他把东西搬进办公室。
经过一个漫长冬天,办公室里寒气袭人,一踏进屋子就像进入冰窖。李二柱赶忙点火生炉子,生着办公室的炉子后,他顾不上休息,又把教室的炉子生着。
小学校的烟囱冒起了烟,这就像是信号,孩子们在家就看到了,知道李老师来了,开学了!
开学了,也意味着李二柱一人一校的教书生活又开始了。上年他从张如沟生产队领了四十六块八毛,这就是近一年的收入,而他为学校垫的办公费却有六十元,是他近一年的津贴,到现在还没有给。今天他又为学校垫付了五块六毛的教科书费。“穷家媳妇难当”一点不假,难怪谁都不乐意来单人单校教书呢,既是老师又是校长,既是会计也是出纳,既是大师傅也是勤杂工,可惜的是手里没有一分钱,手里没有一点权利。李二柱打扫着办公室和教室,他要在孩子们上课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李二柱拿出娘给准备的的油炸糕,在炉子的小锅里热了热,煮了一团粉条,吃过之后,看着有孩子陆陆续续来了,他也没顾上休息,招呼孩子们打扫院子。说是孩子们打扫院子,其实只有三个五年级的孩子能帮老师铲动雪,而更多的孩子就是围观而已,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小了。打扫干净校园后,李二柱喊道:“进教室,发新书。”孩子们最期待的就是领新书了,听到老师的喊声,蜂拥着冲进教室。拿到新书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生怕有一点折痕。有些学生已经自觉地开始高声念起来,看着这样一群孩子,他心头感到无比的欣慰,多么可爱的学生啊!即使自己收入再低,他也要守住这片清贫,在这片净土上辛勤耕作,只有这样才不枉民办老师的称呼。此时,他的内心就像受到洗礼一般,望着外边的天空,他觉得是那么的湛蓝,看着低矮的教室他又觉得是多么的雄伟高大,摩挲着粗糙的黑板他觉得是多么的光润,他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教书,而是在开天辟地,在撰写人生的辉煌。他手里拿的不是粉笔,而是一支指挥千军万马的指挥刀,拿的是一柄开拓荒野的巨斧。
开学的第一周,片里召开了全片老师会议,片长季尚文强调要认真开好头,尽快步入正轨。会后片里安排了一顿饭,还没有开饭时,二姐李正丽叫李二柱,
来到她的办公室,看看没有别人,就悄悄地说:“沈梅生孩子啦,你知道吗?是个男孩儿,他男人算算时间,是在娶她之前的两个月就怀孕了。这几天沈梅的爹娘为此事愁的吃不香喝不香的。沈梅的哥哥也唉声叹气的。”二姐说着话还不住地往外张望,生怕有人进来。
“啊?”李二柱吃惊地张着嘴,他飞速地想着,“嫁的两个月前就怀孕了”?啊!那不是和那次时间吻合吗?难道那次后,她就有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由得红了。
二姐看着李二柱复杂的表情,更加吃惊,问道:“你和沈梅难道早就那个了?你别不好意思,和二姐说真话啊!”
李二柱深深地点点头。
这回轮到二姐脸红了,“那你为啥不找我要点药啊?这不害了沈梅了吗?”二姐说着,把双手插进裤兜,跺着脚,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二柱就像捅了大娄子的学生,低着头不敢说啥。
空气就像凝固一样,彼此都能听见呼吸声。
“二姐,我这里有五块钱,你捎给她,让她坐好月子,打对好身体!”李二柱说着含着热泪叹着气要走。
二姐拉住李二柱说:“事已至此,叹气也没用,只有你我和沈梅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了。这件事,就让它沤在肚子了,烂在心里。”
沈梅坐月子了,李立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摔搭门子,回到家往那里一窝,爱不搭不理的。沈梅娘成天提心吊胆地做着饭,还要洗尿布。想问问是咋回事,又怕女儿月子地受气落下病,不过她已经估摸出女婿的头脸与孩子出生有关,老人家掐着指头算过,怎么嫁了七个月就生下孩子了,联想沈梅曾经说过她早已是李二柱的人了,沈梅娘确信无疑。她盼望着这一个月早早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