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和刘果儿的婚事基本定下来了,尽管陶老师出于对果儿的关心而不同意。
刘有福老两口决定婚事安排在打完场后,到时候人们都闲在了,家里的那口猪也该宰了,风风光光地给孩子体体面面地完婚。在这件事上,陶老师掏心窝地和果儿爹娘说过,他不同意,理由就是年龄相差太大了不说,自己又没钱,还拉拽着两个孩子。这些年,要不是爹娘和果儿一起帮助我,我能有今天吗?两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这么大?刘有福一听乐了说道:“你这么说不是在感谢我们吗?你娶了果儿就是真正的感谢,也是最好的感谢。哈哈哈,这孩子说的。”说着点着旱烟,笑眯眯地有滋有味地抽着。
刘有福一句话噎的陶真哑口无言。他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别别扭扭地笑着说:“爹,我不是您那个意思,人家说的是实话,您倒好绕了一边去了。”
“呵呵,你看人老了不起眼,说话还是滴水不漏。”果儿娘笑着,转过脸来对陶真说:“啥也不说了,就这么定了,礼拜天你领着果儿上县城扯点衣裳,洗脸盆、暖壶、刷牙缸子、穿衣镜子就不用买了,到时候人们随礼会给的。”果儿娘还在呵呵呵地笑着,心疼地拍拍陶真肩膀上的粉笔末。
陶真心里立即想起几句诗:
不惑之年再续妻,
盖是人生有幸事。
倘若兰芝天上知,
吾等亦将开心启。
果儿这些日子特别开心,自己不再是嫁不出去的瘸子拐子,要嫁给自己一向崇拜的老师,书香门第也要改口叫我“娘”了。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两个人一个月有十二块钱的补助,还是上中等劳力的工分,日子错不了,在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了。嫁过去之后还住在娘这里,吃饭还在一起。将来再给书香门第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三个孩子一样的亲。以后要是都转正成为公办老师就更好了,一个月七八十块钱的收入,孩子们都能转成供应户,将来也好找工作。
认干亲这么多年了,果儿一直没有改口,始终叫陶真是老师。她想老师性格好是最主要的,他温柔、细腻,知书达理,一定懂得疼我爱我,这比啥都重要。嫁人图的不是地位和金钱,过的是日子,过日子就得开开心心,恩恩爱爱,果儿始终这么认为。
果儿隐隐约约从娘那里知道了老师的最终态度——就范了。她想,我好歹还是大姑娘,嫁你个半截老头,你还觉得吃亏?呵呵,我一直很有信心,不相信你不答应,我这辈子赖也赖在你身上了。赖在你身上是你的福气,书香门第有像亲娘一样的姑姑爱着,那比你给孩子娶个后娘回来强一百倍!世上除了你季洁外,我还是有人心疼喜欢的。果儿这么寻思着。
礼拜日,刘有福一家子起了个大早。果儿娘早早做好饭,好让陶真和果儿一起去县城扯衣裳。来回八九十里路,得赶早走,隔山断梁的路,坑坑洼洼尽是石头,不好走。
吃饭时,果儿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在包袱的夹层中,有一个红布包,打开之后有一叠十块钱的“大团结”。果儿娘蘸着唾沫数了数一共十二张,自言自语地问:“你们俩个拿上八十块钱够了吧?”陶真听得真真切切,但是他不好意思开口,哪有娶媳妇不掏彩礼的事情还要丈母娘往外掏钱的,自己总共的家当也不过三十来块钱,还得留着给学校买粉笔、墨水等办公用品,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听见,就自顾自地低头扒啦饭。果儿看了一眼老师,见没啥反应,就回答娘说:“够了,我身上还有八块钱。”听果儿一说,陶真连忙咽下饭说:“娘,我身上也有三十块钱。够了,够了。”
“你的钱留着给学校垫吧,再拿上十来块,怎么也够了。”果儿娘又数了数,一共九十二块五毛钱,“给”说着递给陶真,“让你哥拿上我放心,丢不了。你们俩个不要心疼钱,从里到外全买新的,这里的布票也够,你也拿上,如果剩下钱就给书香门第都买身新衣裳,让孩子也喜气喜气。家里的这点钱得攒着买办事时的烟酒、茶叶、糖块、瓜子啥的。老头子,你得赶紧打铁呀,咱们家急等着用钱呢!”
看着老伴儿有头有绪地安排着,刘有福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吸着旱烟,末了,说:“早去早回,拿好东西。”
陶真推出自行车,果儿拿着一块抹布出来,“我来擦擦,好长时间不骑,都落满土了”。虽然是旧车子,但是擦了之后铮亮发光。陶真推着自行车要走,果儿说:“我梳梳头,老师你等下。”果儿回到屋里洗漱打扮了一番,还特意换了件过年穿过的新袄。
果儿娘折箩着碗筷,看闺女又回来洗漱,就说:“怎么刚洗过脸,又擦油抹粉?你哥在外边等着你了。”
“娘,我这不是要去县城嘛,怎么也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吧。”果儿撒娇似地回答娘说。
刚出大门,陶真就骑上自行车,“果儿上来,咱们出发喽!”捏着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过往的人们见了,躲开了,有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对。果儿穿着新袄,围着一块粉色的围巾,蓝色咔叽裤子,穿着一双黑布鞋,白袜子。显得漂亮,喜庆。陶老师也穿着出门的衣裳,蓝咔叽褂子,劳动布裤子,穿着一双黄球鞋。果儿紧紧搂着陶老师的腰,说:“老师,刚吃过饭,不要着急,骑得太快了。”说着搂的更紧了。
除了黄花滩那片沙漠外一路上基本没下来走,就顺利骑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百货商场门前已经是十一点了,陶老师锁好自行车,戴着袖章的看车老太太说,不用锁也丢不了,有我看着呢!
果儿解下围巾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照着小镜子理了理头发,“呵呵呵”地笑着,学着县城的青年男女挽起老师的胳膊,陶真不习惯地甩了甩胳膊,果儿说:“老师,不么,我就这样嘛!”说着又伸过胳膊,挽起陶老师的手,陶老师只好老老实实的听她摆布。两个人在商场转了一圈,相好了布,问了价钱和布票,又看看了鞋、袜子,背心,裤衩,衬衣,陶老师一笔笔记在小本子上,两个人来到门外,陶真蹲在地上算了算,说:“咱俩一共花去五十五块五毛钱,布票是一丈一尺,娘给的钱还剩三十七块,布票一丈二尺。”
果儿站在旁边看着老师,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兴奋地说:“把我的八块钱算上就是四十五块钱了,看来还能给爹娘和书香门第都买一身新衣服。”说着拉起老师的手又返回商场里。重新来到柜台前开始买东西。扯布时,果儿紧紧盯着售货员的手,连连说:“同志,你不要拽的太紧,您给我们松点儿手,不然我们做衣裳时就不够了。”
售货员翻着白眼,看了果儿一眼,“给你松了,我们的布亏了,咋办?”
“呵呵呵,那也不要拽的太紧。”果儿辩解着。
果儿和陶真买好了东西,大大两包,陶老师抱着一包,果儿拿着一包走出商场。陶真乐呵呵地说:“挣钱难,花钱可真容易,你看咱俩——哈哈哈,花的差不多了。”
出了商场,交了二分钱看车费,陶老师数了数除了留给学校的三十块没动外,还有一块二毛三分钱,果儿身上也没钱了。
果儿高兴的像似挣到了钱,不住地摸啦着包袱,抬头满意地看着老师说:“干脆花完得了,一毛八分钱,咱家六口人买六个月饼,一六得六,六八四毛八,一块零八分,还剩一毛五,买十六块糖。正好没钱了。呵呵呵,咱两一人吃一个,回家喽,老师你说呢?”
陶真掏出钱,又数了一斤二两粮票,笑着说:“好吧。”
果儿返身回到百货商场,不一会儿回来,拿着月饼和一把糖块。两个人站着自行车旁边,吃起了月饼,果儿吃着还不住嘴地嘟囔着:“算对账了吧?咱们别多给了人家钱了。”
“不会的,我这里都记着账呢!一分钱不差。”陶真回答。
两个人尽管都饿了,但是干嚼月饼还是有点难以下咽,看看天色,还有四十多里路呢,陶老师把两个包袱夹在后衣架上,推着自行车和果儿边走边吃,往来的方向。
果儿和陶真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新衣裳也落满灰尘,果儿拍打着走进屋。
“书香门第,看有啥好吃的,快来呀!”这些日子果儿叫书香门第时故意不提姑姑,是想为以后改口叫娘做准备。
书香门第听见喊声,跑了过来,拿过姑姑递过来的月饼,一人拿着一个先跑到爷爷奶奶跟前说:“爷爷吃月饼”“奶奶吃月饼”刘有福老两口高兴的合不拢嘴。
果儿娘问:“都饿了吧?娘给你们端饭去。”
果儿、陶真吃着饭,果儿娘开心的打开包袱,看着扯回来的新布说,那天抽空儿去找哈拉沟的王裁缝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