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洁和刘果儿订婚了。
订婚那天刘有福请来张虎地村德高望重的老人和自己家的亲戚。
彩礼四百六十八,衣裳钱三百元,还有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季尚文差赵成典送来了二百六十八元彩礼,衣裳钱一百五十元,说剩下的以后给,在果儿出嫁的典礼之前都给齐。
季片长家请了客人,有季片长的同学,有各所小学校的负责人,陶老师作为娘家人也来了。大家热热闹闹了一天,傍晚时分,人们才陆陆续续离去。
陶老师今天特别高兴,晚上回家的路上,顺口吟诵着小诗:
妹儿当婚时,郎君两无猜。
记得年少时,相影又相随。
来日做新娘,相夫再教子。
把酒送祝福,吾妹幸福长。
人就是这样,就像韭菜一茬接着一茬。兰芝去世多少年了,孩子都十来岁了,果儿也都成了有主的名花了。自己只能把书香门第拉扯成人,老来再找个伴儿,好有个问寒问暖,端茶递水的人。陶老师一路走着想着,不知不觉到家了。果儿正领着书香门第在当院跳绳,门第眼尖,“爹回来了。抱抱我。”说着跑了过来,陶老师抱起儿子,“不小了,儿子,爹都抱不动你了。”书香看到爹抱弟弟,着急地撇下跳绳,跑过来,“爹,抱抱我。”
陶老师放下门第,抱起书香,亲了一口,“宝贝,和姑姑吃什么好吃的了?”
“糖,还有油炸糕。”书香在陶老师怀里撒着娇说,不住嘴地亲着爹的脸。
“老师,你没有喝多吧?娘和爹都惦记着你呢,你先进家吧。”果儿说。
放下孩子,陶老师进了家,看到陶真回来了,果儿爹娘问:“怎么这么迟了,我们都不放心。”
“没事,季片长家客人多,走不开。”
还要说什么,这时,就听到果儿在院子里大喊大叫,陶老师没来得急上炕,急忙跑了出来,一看,傻眼了,奶山羊卧在地上在喘气,果儿搂着奶山羊的脖子,“羊妈妈,你怎么啦?别吓着闺女啊。”
书香门第也在哭闹,“羊奶奶,你怎么啦?”书香拍着奶山羊的肚子,门第拽着奶山羊的尾巴。
陶老师赶紧往赵成典家跑,没进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赵老师,我家奶山羊病了,你快点看看啊!”
赵成典正想迷糊一阵,突然听到喊声,急忙下地,趿拉着鞋,来到院里,迎见陶老师,“咋啦?”
“我们家奶山羊病了,躺在当院,你快去看看。”陶老师再次说,一边还擦着汗水。
赵成典进家拿上针包,随着陶老师一起大步流星地来到果儿家,还没有来到院子里,就远远听到哭声、喊声。赶紧走几步,来到院子门,只见果儿和书香门第围着奶山羊哭喊着,门第手里还拿着胡萝卜喂山羊,但是山羊没有吃的意思。刘有福老婆吆喝着:“奶山羊,你醒醒啊,别吓着孩子们啊。”刘有福搓着大手唉声叹气地走来走去。
看见赵成典来了,大家舒了口气。赵成典俯下身子翻了翻山羊的眼,掰开嘴看了看,拍拍山羊的肚子,又贴着山羊心脏的部位听了听,站起来说:“和人一样,它是老了,看那牙口,有二十几岁了,相当于人八十多岁,耄耋之年之功臣啊,准备后事吧。”
听到这里,果儿一下子扑在奶山羊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数叨:“羊妈妈,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你也不言语一声,现在日子好了一点,你还没有享福啊!”
书香门第跟着姑姑哭喊着。
刘有福老婆不住抽泣。
刘有福叹着气说:“也难为它了,在这个家里,他不是羊,是人,是我们家尊贵的人。”
陶老师也在哭,但他更在诵:
有缘结识在今世,全作我家一贵人。
养育两代姑侄仨,功盖当代念千秋。
不惜离别在此世,还望续缘在他朝。
果儿还在哭诉,“羊奶妈,你怎么一口没吃就走了呢?我要为你厚葬,为你戴孝。”
说完之后,让陶老师一起把奶山羊抱起来,抬到家里,放在后炕。
“爹,娘,咱们为羊奶妈买一口棺材吧。”果儿还在抽泣着。
“咱家有木板,自己钉一口,再给它挖个坑,埋了。”刘有福沉闷地说。
说完,果儿一头跑了出去,她骑着自行车,不到几分钟就来到季洁家。季尚文不在家,季洁和他娘在家,看到果儿来了,季洁娘赶忙迎接说:“闺女,你要来,就让季洁接你去。”
季洁看见果儿两眼红肿,问道:“你怎么啦?”
“我妈死啦?”果儿顺口答道。
季洁还没来得及问,就晕倒炕沿边,嘴里喊着:“娘,娘,果儿她娘死了。”
季洁娘连忙放下暖壶,“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呢?果儿。”
“你娘才死了!”果儿没好气地反驳。
“你不是说你妈死了,娘不是妈,妈不是娘?”季洁反问。
“我娘是娘,奶山羊才是妈?是羊奶妈死了。”
“哎呀,吓死我了,我的姑奶奶。是山羊死了?”
“不准你叫山羊,叫羊妈。我来就是让你和我一起料理羊妈的后事。”果儿斩钉截铁地说。
“奥奥,对,羊妈,羊妈。”季洁连忙附和道。
“娘,我和季洁走了啊!”果儿这时才想起了未来的婆婆。
说完,果儿拉着季洁的手不由分说,跑了出来。
家里有木板,像着人棺材的样子,陶老师正在和刘有福“叮叮当当”地钉着。
这时,果儿和季洁回来了。
果儿进家,从柜里拿出一块白布,也不用剪子,“跐,跐”扯了几条,自己头上围了一条,给季洁围了一条,接下来又给书香门第各围了一条。
“今晚羊妈入殓,明天安葬。”果儿说道,季洁紧紧跟在后面,书香门第也跟在后面,就像死者的孝子贤孙。
刘有福连夜找人在乱石岗兰芝坟茔不远处,挖了一个坑。
果儿领着季洁连夜花二百元定了一班鼓匠。
第二天早上,刘有福和陶真抬着奶山羊和它的棺材,果儿头上围着白布走在棺材的前面,果儿娘、季洁和书香门第围着白布跟在棺材后面。鼓匠吹吹打打跟在最后,就像真正打发死人一样隆重。村里的人,围着看热闹,看刘有福一家如何给山羊出殡。张虎地的人们都知道刘有福家有头神奇而又有灵性的山羊,知道山羊奶孩子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家子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去埋葬一只羊。
人们议论纷纷,不少人感慨,刘有福包括陶真三口人在内的一家子真是有良心,如此厚葬一只有灵性的山羊,必将带来福音。
帮忙的人和刘有福、陶真一起把奶山羊埋了。一家人按辈分岁数大小一字排开,果儿还在哭诉,点着纸钱,磕了三个响头。
仪式庄重肃穆而又感人至泣。
烧完纸后,陶真领着书香门第又给兰芝烧了纸,祭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