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陶老师家和老李头家合伙播种,两家人都为种地的事情忙乎着。陶老师放学后,看看天色还早,兰芝也下地了,他就来到村东,早上听兰芝说要种莜麦。出了村,远远看见老李头扶着犁,大红骡子仰头拉着犁,正在向地头走来。陶老师急急地紧跑几步,来到近前。兰芝跟在老李头身后,挎着籽种兜子,左手拿着漏籽筒,右手从籽种兜子里抓一把莜麦籽,莜麦籽顺着漏籽筒的边缘均匀地发着沙啦啦的声响撒在垄沟里。坝上春天风大,没有漏籽筒籽种就会被风刮得四处飞扬,不会落到垄沟里。
大柱子和二柱子在后面牵着牛拉着滚子把垄沟的土埋严、压实。
陶老师和李大叔打声招呼,大柱子、二柱子都笑咪咪地看着陶老师不言语。“这孩子真懂事,别人家的孩子放学后都玩耍去了,他却早早来到地里帮助大人干活,真懂事啊!”陶老师对老李头说着。
“呵呵,陶老师,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家的地怎么种呢,孩子的书也差点耽误念了。”李老头感激地说。
“别老是念叨了,大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我家才出一个劳力,你家两个劳力呢,我倒感觉占了你的便宜,呵呵”老李头还想说什么,陶老师转身对媳妇说:“兰芝,你回家吧,我来,还等你喂猪食了,我是从学校直接来的。”也没等兰芝说话,陶老师就从兰芝肩上取下籽种兜子挎在自己肩上,接过漏籽筒,俨然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兰芝笑嘻嘻地说:“那我回去啦,李大叔你们忙吧。”一下午在地里干活,兰芝身上、头上落满土尘,她顺手摘下头巾拍拍花格格上衣,阳光下显现出丰满的轮廓,拍起的灰尘又为轮廓镀上一层虚幻的光环,朦胧中虚实相间。
为了赶上播种季节,这天陶老师很晚才和老李头一家三口收工回家。夕阳西下,今年坝上没怎么刮沙尘暴,微风吹来,略有春天的暖意。远处的山峦高低起伏,近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似云非云地缭绕在上空,有一股魂牵梦绕的温馨。
骡子和牛的肚子都饿瘪了,人也乏的走不动了。李二柱却一点也不累似的,和哥哥轮流扛起木犁走在了前头。
陶老师和老李头边走边聊,“明天咱们种西沟你家的莜麦,地块不大,放学后你也不用来了,估计早早就能收工。”老李头抽着旱烟说。
“李大叔,你家种几亩山药?我家打算种两亩就够了。”陶老师看着远处的烟雾。
“我们家人口多,得种四亩”老李头答道,“养猪,也得有喂的啊!”
陶老师习惯地挠挠头答道:“山药种子还得早早切好呢。”
老李头又装上一锅旱烟,用火镰打着火,点上烟,“让我们家里的帮助你们切,两个女人一台戏,一起干活不会累。”
回到家里,陶老师顾不上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就用毛刷给骡子刷着身子,骡子舒服地打着响鼻,不停地抖擞着身子,甩着尾巴。
“老虎,你辛苦了”骡子名叫老虎,陶老师就像骡子能听懂人话一样磨叨着:“你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开饭,今天得给加点营养哟!”
骡子抖着缰绳像似听懂,也像似等不及了。陶老师拴好骡子,添上一筛子草,拍拍骡子的脖子,骡子点点头,满意地吃起来了。
现在青草还没有长高,大牲口吃不上,但是已经能够闻得见青草的香味了,不是饿极了,骡子也会挑肥拣瘦不好好吃干草。他又给骡子准备了二斤莜麦,撒进干草里。
陶老师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进了屋。
兰芝把饭做得差不多了,“你快洗把脸,咱也开饭喽!咯咯咯”别看兰芝天天在地里像男人一样的干活,可她生就的白嫩皮肤一点也不显得黑,又爱干净,擦点雪花膏,像桃花一样白里透着粉红。陶老师很心疼媳妇,他爱怜地看了一眼兰芝,鼻子里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没本事,老婆还得下地干活。
兰芝觉察出什么,问:“你咋啦?”
陶老师忙用湿毛巾擦眼,“胰子(香皂或者肥皂)水刺眼了。”岔开话题说,“咱家的山药籽也该切了,早早切好,放几天休焉休焉才好发芽。要不吃饭后趁空儿从窖里取上来?”
“你不要命了,上了一天课,现在天都黑了,还要去取山药蛋,不累死了?”兰芝嗔昵地说,“就你性子急!急疼急养,生了孩子不长,咯咯咯,当心点儿。”顺手不自觉地摸摸肚子。
陶老师边上炕,边说:“你也该吃点营养的东西,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你每天煮几颗鸡蛋。你不能跟我比啊!我是男人。”
兰芝给丈夫盛好三下锅稀饭递了过来,“我没那么金贵,放心吧,一准是个大胖小子,咯咯咯。”脸上泛着红晕说:“你也不清闲,要吃就你吃,要不咱俩都吃。”说完调皮似地看了丈夫一眼。
“好好好,都吃,五只鸡,四个下蛋,每天拿两颗,哈哈哈,一人一颗,另一只那可是公鸡啊!”兰芝听了丈夫的话差点喷出饭来,突然她停住笑声说:“这个礼拜六老师们听你的课,那些鸡蛋不得给老师们留着吃?我得下地看看篮子里有多少鸡蛋,不够还得跟谁家借点。”说着也不穿鞋,急急忙忙地下了地。
“对,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忙的怎么给忘了啊!”陶老师拍着自己的脑门。
“攒了一篮子,有百八十颗,够不够,我的教书先生?”兰芝大声问。
“够了,够了,到时你再炖点干粉条,咱们不是还有点羊板油吗?让大家开开荤。”陶老师答道。
吃过饭,夜幕已经拉开,点上小油灯,陶老师摸出一本书,就近油灯光看着,兰芝拿出鞋底一针一针地纳着。“今年咱们家要添丁加口了,你先得忙一阵子,坐了月子就不能做鞋了。”陶老师看了几眼书,边挑油灯捻边说。
“放心吧,不会让你光脚板子的,我的教书先生。”兰芝和丈夫说话,时常是带着甜甜的爱意,听了越发觉得舒服。“哎,你说咱们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兰芝轻轻地用针尖在发间划过,又用顶针将针扎进鞋底,一针接着一针地纳着,细细的麻绳穿来穿去。
“嗯,这个嘛,生女孩就叫书香,生男孩就叫门第,生龙凤胎正好都有了。”昏暗的灯光下,陶老师斜着眼看了媳妇一眼等待着反应。
“咯咯咯,书香门第,连起来就是这个喽,可是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叫什么书香门第,不过挺好听的,顺口,也有福气。真不简单,我的教书先生。那要是生两个男孩或者两个女孩怎么办呢?”兰芝反应极快,给丈夫出了一个考题,同样也斜着眼,喜滋滋地看着丈夫。
“哈哈哈,真有你的,嗯—,嗯—,两个男孩一个叫史记,一个叫汉书,女孩嘛,一个叫嫦娥,一个叫西施。”陶老师得意地看着媳妇。
“史记、汉书是咋回事?嫦娥,我倒是知道,就是在月亮上的那个美女,西施也好像是大美人吧?教书先生。”兰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丈夫。
“汉书由我国东汉时期的历史学家班固编撰,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史记是由司马迁撰写的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都是古书。将来我儿子都是学术大家。嫦娥、西施是古代著名的美女。你满意吗?”
“满意,咯咯咯。”兰芝放下手中的鞋帮,展开铺盖,“睡觉吧,明天还得下地干活呢。我的教书先生。”
天不早了,陶老师夫妻俩和小山村一样浸入静谧的温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