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二柱作为班主任带队,领着全班五十多位学生去公社中学参加统考。那时,小学是五年制教学,每年一次的全公社五年级统考是非常重要的检验性考试。成绩好坏,代表这所学校、乃至片里的整体教学水平。大队也比较重视,专门给派了三辆三驾马车。罗明沟学校距离公社中学有近三十里路,参加考试的学生得带着铺盖,在中学住宿一夜。校长和几个老师帮助李二柱把学生的铺盖卷装上车,捆好,然后上面坐人,三辆三驾马车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孩子们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集体外出,心里异常兴奋。一路上同学们不住嘴地谈论在去到公社中学如何耍,特别是王琴不住嘴地唱着。李二柱一再嘱咐同学们坐好、坐稳,小心掉下车去。
草原的夏天格外的晴朗,水洗似的山野洁净无比。马车走来,惊起了路边的野兔、田鼠,不时从路中间穿过。百灵鸟在天空盘旋欢唱,叫天子一溜烟直线而下,钻入草丛。
李二柱心想,这次统考可得一定考出好成绩。全公社只有公社完小和罗明沟学校有五年级单式班,两个学校具有可比性。其他小学校一般都是复式班,五年级学生都在几人,十几人。正是“精兵出良将”,复式班学生少,往往有很不一般的尖子生,据说往年统考也是一样,拿第一的往往是小学校的复式班学生。考试不同于拔河,人多不一定是好事。像二柱子所带的五年级,尽管有五十多人,但是真正学习好的也不过半数,有十几个根本就什么也不会。全班五十多人,有十几个不及格,一算平均成绩就不会高。想到这里李二柱忧郁了,自己带的这个班是全公社第二大班,考不好怎么交待?这时,后面那辆马车经过一个水坑时,掉下几个学生,二柱子着急万分的跳下车。随着学生掉下的还有几卷铺盖,车把式停下车,二柱子和车把式一起重新把铺盖装上车,又上路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马车拉着学生终于安全来到公社中学。中学的学生已经放假,参加统考的五年级学生就住在空空的宿舍里。二柱子安排孩子们搬铺盖,男女生各住一个大宿舍。安顿好后,孩子们兴奋地要去供销社逛逛,李二柱不放心,只好领着一大群学生来到了最繁华的供销社那条街。一个小老师带着几十个学生,前呼后拥,看阵势的确要够庞大,但是李二柱却像一只老母鸡,招呼着学生,生怕拉下一个走丢了。
沈梅初中毕业后,没念高中,而是到学校小伙房替父亲当大师傅。她穿着朴素、大方。上身是件翻领蓝褂子,下身是件灰色咔叽裤子,经常围着一块红色头巾。自从沈梅来做饭后,二柱子有事没事就呆在小伙房的炕上看书。每个礼拜一返校时,常建国总能带些新书回来,他通常签上“建国××年×月×日购于康保新华书店”字样后,就万事大吉,大功告成似的。二柱子是常建国收藏书籍的第一个忠实读者,什么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小仲马的《茶花女》都看了。二柱子常常沉思在书中主人公与现实生活中的沈梅之间。他不时憧憬现实生活的印证。沈梅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关注。上午十点多,沈梅走进校门,李二柱早早地就望着她,红色的头巾像一团火焰,燃烧着二柱子的血液,沸腾起来。沈梅自从来伙房做饭后就不再像念书那样“咯咯咯咯”地爱笑了,而是沉稳了很多。李二柱在小伙房佯装看书,沈梅进来时,他扭头看去,圆润的脸庞,大大的,在红色的头巾映衬下,宛如桃花瓣的边缘,白中略带粉色,水灵灵。会说话的双眼扑闪着,透出少女的成熟和天真,而神态却犹如小媳妇回到自己家。
正值青春年少的李二柱想入非非。
沈梅盛好莜面,开始烧水。莜面是坝上草原的特产,是主食,每天至少一顿莜面窝窝或者莜面鱼鱼。做莜面饭得烧开的水来和,才能筋道。沈梅忙乎着拉风匣,风匣前后的两个风孔不住的“吧嗒,吧嗒”,像一首民谣,听来异常悦耳。
在伙房吃饭有李二柱、常建国、李有福三个人,偶尔有一、两位老师临时搭伙。莜面是入伙老师自己从家里交来的,定量吃饭,不够时再交。民办老师一个月津贴六元钱,生产队工分按中上等劳力计算。李二柱分到第四生产队。罗明沟是个大村子,有七个生产队,人多地少,加上一大二公体制固有的弊端,社员们分的粮食不够吃,每到年根外出要饭的人很多。而第四生产队却很少有人要饭。原因就在于生产队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每年收打完毕,他们不急于交公粮,而是私下分粮。生产队的劳作方式是先把庄稼从地里拉到场院垛好,等到地里的活忙乎完,再打场。“打场打场,孕妇下炕”天干物燥,垛在场院的庄稼最容易失火。社员们忙的没明没夜地打场,四队把几天来打好的粮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分了。李二柱是外来人,队里私分粮食的事情一概不知,到场院拾掇的没什么时,生产队长告诉他领会自己应得的一份。一年的工分也不过是两袋杂粮,充其量也不过百十来斤,而这些也差不多就是一年的收入。由于四队私分了粮食,社员们的吃饭问题解决了,但是苦了像李二柱这样挣工分补助的人。一个工(十分)也就是一毛钱,甚至几分钱,一年的队补不过几十元。收入微薄,并不影响李二柱喜欢沈梅的自信心,相反与日俱增。
这周日,李二柱没回家。有人吃饭,沈梅像往常一样按时做饭。沈梅迈进伙房的举动和神色都和往日不大一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而干活也丢三落四,就像二人台唱词中“把莜面箅子放在水缸上”一样心不在焉。二柱子脸上也异常的发热,他觉得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沈梅和李二柱谁也没吱声,沈梅还是丢三落四地做着饭,李二柱丢魂似地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二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在空中撞到一起,沈梅赶紧避开假装着没看见什么,而李二柱也下意识地躲开沈梅的目光。沈梅心想,我今天是怎么啦,这样魂不守舍,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脸上也难以抑制兴奋,洋溢着笑容。
李二柱吃饭时,沈梅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直到李二柱吃完饭拾掇碗筷。李二柱把碗筷递给沈梅时,两人的手指触碰了一下,沈梅满脸像晚霞似的,李二柱不知不觉的脱口“我爱你,沈梅”。犹如干柴遇见烈火,沈梅身不由己地停顿片刻,扑在二柱子的怀里。两个年轻人的双唇迅疾紧紧聚在一起,狂吻起来,“双唇微启凝眸间,鼻息轻轻若幽兰”。二柱子感觉到来自沈梅怀中的那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地跳,而沈梅喘着粗气轻轻说着“我爱你”。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二柱子轻轻抚摸着沈梅的头发,“我会让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