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三月三十日（星期四）
THINK OF YOU
（想你）
闺房织衣女，
烛旁情歌起。
望月吟天明，
思念寄千里。
——姐姐的歌
春夜把酒举，
孤寂埋心底。
月圆梦不尽，
日日泪涟漪。
——弟弟的歌
一九七八年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WHY ？
（为什么）
脸儿羞红为什么？
有言不语为什么？
含情脉脉为什么？
玫瑰花开为什么？
一九七八年四月十日（星期一）
连续三天，我和全厂职工一起，参加了挖河工程。经过紧张而愉快的劳动，我们如期完成了任务。通过义务劳动，给大家带来了精神上的欢乐。人们都在展望着自己城市的未来。今天，我们为她的美丽流汗、流血，而明天，我们必将会享受到生活的幸福。在未来的春天里，在鲜花开满两岸的那一天，我们可以自豪地对我们的孩子说：“这里，曾经是爸爸劳动过的地方。”
一九七八年四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当车间里的工人都在谈论着昨天看的电影《67天》里的爱情故事时，陈师傅却突然问我有没有朋友。她说，听别人讲我的女朋友下乡了，和我是同学。我没有承认，我也不敢承认，因为我的学徒期还没过。陈师傅说我一定能找一个好姑娘。听了陈师傅的话，我的心里非常高兴。因为我确实找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做我的终生伴侣，她就是我亲爱的惠莹！当陈师傅对我说这番话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神秘的表情。我觉得这种表情中蕴藏了无数的爱情故事。我感谢陈师傅对我的关心。
一九七八年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今天发工资，我一共发了二十四元。看着手中的钱，我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有时我觉得，钱比生命还重要，可有时我又觉得钱不算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节省点儿花。
一九七八年四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五一”节就要来了，我更加想念我心爱的惠莹。她回农村又整整一个月了，我多么想快点儿看到她那充满爱意的脸庞啊！这几天，在我的心中，除了惠莹之外我没再想其他的一切。我不知道她会在哪一天回到我身边。今天晚上，在去洗澡的路上，我看到许多从农村回来的学生，他们都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脸上露出极度的疲劳。他们一伙伙、一群群，肩上背着厚厚的棉被，沉闷的脚步踏在家乡的土地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也许他们太累了，也许他们太想家了，也许他们……他们当中没有我希望看到的人。
我的眼泪不值钱，不知是怎么回事，读了上面这篇简短的日记，我竟然也会流出眼泪。真不知道是顾云龙对我的盼望触动了我的心灵，还是他对我们知青回家时的心态描写的太真实，也许是他对下乡知青寄予的那种同情心。不管怎么说，此时我的心中十分感动。这仅有一百多字的日记，一下子让我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难忘岁月中。刚下乡时，不管大家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从内心来说，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我们这些学生确实是真心听从党的召唤，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的。但是时间一长，学生们便有了各种各样的想法。这时，有的同学参了军，有的同学不知是什么原因回城上了班，还有一些女同学“忍不住”与农民发生了性关系……同学们的思想已经开始发生混乱，他们都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了。以前我们放假回家，就像小孩子坐火车玩儿一样感到好奇新鲜，在家玩儿上几天后又回去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可后来便不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对农村的生活已经开始感到厌倦，我们的心也开始飞往我们真正的家——城市。一说要放假，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好像盼望了多时一样。每当我们再一次踏上家乡的柏油马路时，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情感，大家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还能再回来吗？”我们真的害怕家乡的人们忘记了我们，我们也害怕老家不再要我们。每当想到这些，我们的心情就会感到沉重，每当想到这些，我们就会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星期日）
在我万分想念的时候，惠莹终于回来了。她是下午从农村回来的，晚上就来到了我家。虽然天气已开始热起来，可惠莹却依然穿着两三层衣服。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的身体不好，体质较弱。今天我第一次听惠莹说她有肝病。对此，我并不感到惊奇。现在，周围的人都说她瘦了。前一段她在家住了将近一个月，就是因为旧病复发，不过，惠莹却没有告诉我，而我竟然也没有发现她病了。这说明，我对惠莹太不关心了，我对她的了解也太少了。有时，惠莹的脸色非常红，我认为那是正常现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到她那是病态的表现。惠莹的父母亲回老家了，她的姥姥去世一百天。惠莹没有和父母一同回去，她说她的眼泪不值钱。当然，家务事便自然地落在了惠莹身上。她是在晚上快十点钟时到我家的。我们在灯下闲聊。惠莹拿出她和妹妹的合影让我看。妹妹总是紧紧地绷着嘴，笑意留在她那深凹的嘴角上。惠莹则不同，她张着薄薄的嘴唇，露出口中洁白的牙齿，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姐妹俩从不同的容颜中表现出各自不同的个性和活力。今晚，我们分手较早。我想让惠莹早点儿休息。尽管我有许多心里话要对她说，但是，我不能不顾她的身体，何况她还有病。
一九七八年五月三日（星期三）
今天晚上，我终于去惠莹家了！晚上八点，惠莹先来到我家，我们家里人都去看电影了，惠莹来叫我去她家玩儿。我心里很想去，可又有点害怕，我怕万一碰到她家里人或别的熟人怎么办呢？我有些犹豫。惠莹提出想把原来她给我的一张相片要过去，她没有告诉我干什么用，我也没问。我打开抽屉上的锁，从里面取出一个笔记本，惠莹的相片在这个本中夹着。我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又看了一眼相片，然后才把相片放到惠莹的手中。“云龙，到我家去看看吧，”惠莹把相片装好后再次邀我去她家，“这会儿家里没人。”望着惠莹期待的目光，我感到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惠莹失望，我应该答应她，更何况那还是我十分想念的地方啊！决心下定之后，我便跟随在惠莹身后，快步来到她家里。其实，在上中学的时候，我作为班长和班主任老师一起来过惠莹家，检查暑假学习小组的情况，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今天，一走进惠莹家的门，那种朴实、悠静的气氛便袭遍我的全身，使我立刻感觉到，这是个充满幸福的家庭。屋子里打扫得非常干净，摆设朴素整齐、落落大方。一只8W灯管，居然把整个屋子照得彤明。北面窗下摆着一张大床，床头和床帮是古色古香的枣红色，上面雕刻着许多古字、画。东面墙上挂着两个大相框，里面都是惠莹家里人和亲戚的照片，其中也有惠莹现在和小时候的相片。相框下方的墙边，有一台缝纫机，黑油油的机身闪着耀眼的光泽。靠南边窗下的纸盒里，小鸡在争鸣着。大八仙桌上，座钟的指针快要指向晚上九点。东面还有一个小套间，是妹妹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一张床和几个衣箱。看到这一切，我感到这里是个家，是个真正的家。从家具摆设井井有条到桌面几净卫生，都体现了葛家的勤劳与纯朴。我顿时爱上了这个地方，并被这里的气氛所吸引，我甚至有了再也不愿离开这里的念头。我坐在高低适宜的床边，喝了口惠莹刚刚沏好的热水，望着她兴奋的脸庞，我从内心为惠莹生长在这样一个幸福合睦的家庭而感到无比高兴。惠莹又送给我一张两寸相片，和我还给她的那张小照片一样。我建议明天晚上到公园去玩儿，惠莹说她没有时间。我又让她明天下午到我家，她却又提出让我明天中午下班后到她家。我没有答应，我是非常想来这个家，天天都想来，可现实却不允许。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完全公开我和惠莹恋爱关系的时候，因为我还是个学徒工，惠莹也没有工作。如果我们的事情公开，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惠莹拿出一块儿布料让我看，是最近准备的衣料，我没有说那块儿布料是否好看，只是说只要她喜欢就行。九点半左右，外面马路上的人声越来越多了，我知道这是电影放映完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要是再晚了就有可能被熟人看到。就这样，我怀着不安和遗憾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幸福的家，走进了夜幕之中。
一九七八年五月五日（星期五）
她，穿着米黄色上衣，领口缀着红边，两根长长的辫子甩在后背上，辫梢儿上系着红头绳；她，贴身穿着粉红色衬衣，一对儿薄唇微微上翘着，随着呼吸，她那高耸的**有节奏地起伏着；她，就是我亲爱的姑娘——惠莹！我们家的小屋里没有开灯，但是，借着从天窗中射进屋里的星光，也能清楚地看见惠莹俊俏的身姿。我们在黑暗中谈话、喝茶、戏耍。小屋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暖意，这里是爱的自由世界。天气有点热，惠莹将外罩脱了下来。这时，惠莹的胸部更显得突出了，我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她的双乳。“平时我都不敢直胸。”惠莹把她的双手遮在丰满的胸前，仿佛害怕我看到衬衣里面的秘密。说真的，惠莹的两个**发育很好，又大又挺，每当我把她们捧在手里时，我总觉得那不仅仅是两团诱人的肉体，而是两团炽热的火焰。那爱的火种就是从这里生成、燃烧，给了我爱的力量！夜，格外的静，初夏的微风从窗子吹进屋里，身上顿时觉得凉爽了许多。就在这自由的夜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紧紧拥抱、亲吻，尽情地欢乐着。突然，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惠莹，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这小屋里……”我把嘴唇贴在惠莹的耳边轻轻问道。她应该不会忘记的。那回，我们的肉体有了第一次亲密的接触，我们还差一点就真的结合在一起。那天的一切对我和对她来说都应该是永生难忘的。但是，惠莹此时没有开口，她只是用她那利剑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好像严厉的母亲在训斥犯了错误的孩子。当然这种目光对我来说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因为我心中已积聚了多年的***再也不愿寂静了，它像熊熊烈火一样燃烧着我年轻的心，烘烤着我骚动不已的肉体。“我们再碰一下，好吗？”我用低沉的几乎是哀求般的声音对惠莹说。“云龙，不要……”惠莹虽然使劲儿摇着头，可她的表情却在一瞬间由威严而变得异常温柔，话没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把身子倒在我的怀里。当我开始朝她那里进入时，明显感到惠莹的身体在震颤……几乎同时，惠莹突然痛苦地低吟起来，说里面疼。我的身子不敢再动，我和惠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让那终于爆发的欲火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体内更猛烈地燃烧……这是我和惠莹第一次真正的肉体的结合，这是我们多年来的愿望，这是我们的爱情达到颠峰状态的必然结果，这是我们爱情生活的最高形式，也是我们爱情生活的新开端。我们终于得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而这幸福将是永存的！……当我们拥抱着躺到床上时，惠莹仍感到那儿有些痛。“热吧？”她抚摸着我湿热的额头问。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凝视着她那双闪着幸福喜悦的眼睛。我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亲吻着，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欢乐！当我们分手的时候，惠莹对我表示了希望我上大学的愿望，我叮嘱她干活时小心，并预祝她能早日找到理想的工作。我还告诉惠莹，到明年我一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的父母，我坚信，幸福在向我们招手，未来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着我们！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顾云龙没有忘记这一天，他把这一天写到了日记里；我也没有忘记这一天，我把这一天写在了心里。从这一天晚上开始，从顾云龙进入我的少女地开始，从我发出那从没有过的低吟声开始，我就不再是一个姑娘了，我也不再仅仅是顾云龙的恋人了，从实际上说，我已经成了顾云龙的名副其实的妻子。五年多的相恋终于有了结果，五年多的相思终于了却了心愿。对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我是有心理准备的，甚至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两个月前的那次接触，实际上已经打开了我的芳心。两个月后的今天，我终于成了顾云龙的妻子，我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与欢快。有人说，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无非是说男人针对女性的胡思乱想；但我觉得，世界上真正好胡思乱想的人是女人！可以说，女人对异性的爱恋，女人对***的追求不知要胜过男人多少倍。女人往往善于在她认为需要的时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或方式掩盖着这种**的流露，换句话说，女人会忍耐！而男人则不这样，天生的占有欲使得他们总是将思维变成行动，以体现他们的凶悍。自从两个月前的那次近乎纵欲般的接触后（当然也完全有理由追朔到以前热恋中我们每次的性的抚摸后），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下来过，可以这么说，我天天都在盼望着男人对我肉体的抚摸，企盼着顾云龙对我肉体的追求与进入，在梦幻中我不止一次地体验过与顾云龙接合后所产生的快感，盼望着那一次次虽已涌动但却始终没有达到过的***早日充斥我的全身！在这次结合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在农村是怎么样熬过这段时光的。我只记得，我们房东的三儿子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耍流氓，结果只能是挨我的巴掌……我还记得另一个地主出身的青年，他年青、漂亮，又有文化，经常热情地帮我浇地、改水，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有好几次在我感到孤寂的时候，我都想去推开他家那扇朽蚀得几乎无法遮挡风寒的破门……当然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顾云龙那天给我寄的一封信，他在信里说他想当爸爸……这一年的春天，我被男人们包围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年的春天，我决定要做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这一年的春天，我觉得自己应该成个大人，成个妻子，成个让男人满足的女人；这一年的春天，我已过了二十一岁。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那一天的晚上有点热，也许是夏天已经来临，也许是因为连着五天和顾云龙相处在一起，并且我们玩儿得特别高兴。顾云龙在日记中清楚地记录了我当时的穿戴打扮，那件“领口缀着红边”的“米黄色上衣”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那样式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但我却感到非常自豪，因为那是我做的第一件外罩。那件“贴身粉红色衬衣”因为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而使我对它情有独钟，那上面有顾云龙留下的汗水，那上面有顾云龙与我第一次交欢时留下的印证。从那以后，那件衬衣我没再舍得穿过，我把它珍藏了起来，我想让它像那个美好的夜晚一样永远保留下来。但是，三年之后，因为读者已能猜到的原因，我将它当破烂卖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