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系办公室的那张桌子真是大,用来画海报绰绰有余。于鸿还真有办事的能力,约来的人会画画儿,会写字,更厉害的是,还知道怎么把画和字摆放得更好看,我倒觉得自己来得有些多余,因为会写好看字的只有一个,忙着做海报,我仗着自己的字还算娟秀,自告奋勇地写标语,同写海报比,标语算是粗活,没那么好看不打紧,关键得写得多。
“咚咚”敲门声小心而拘谨。
“进!”于鸿答起来颇有老师的意味。
“吱嘎”门被缓慢推开,竟是蒋芙雪站在门口。
“冷伊。”她怯怯地叫了一声。我僵了僵,心中仍对前几****冷脸相对存有芥蒂,“冷伊,能出来说几句话吗?”
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我,我只得跟了出去,将办公室的门虚掩,立在走廊里。
“我想请你帮忙。”
我心中更不平了,前几日给脸色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今天遇到事儿了又是什么样的,态度也显得不耐烦。“什么事?”
她听得出我的心情,头更低了,“金陵佳丽的评选,现在要照一组照片刊在金陵日报上,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信得过的摄影师。”
我耸耸肩,这不是不帮,倒真是想帮都没得帮,我自己也没照过几次照片,都是老老实实到照相馆去的,遇上态度不好的摄影师,我还得看他的脸色,“这可真没有。”
她叹口气,“想找个好摄影师真是太难了。”
我突然觉得三年多同窗情谊毁在一场对外事务部的招聘中似乎有些可惜,语气缓了缓,“照相机也不是平常人家玩得了的物件。”踌躇一下,“我哥哥在报社工作,说不定有记者同事是拍照拍得好的。”
她抬起头,眼中闪出光来,“一定要帮我问问。”
我却没有把握,“即使真的有,你知道的,记者都是抓拍新闻图片的,很少研究怎么将人照得好看的,我担心他们不是你拍照的最佳人选。”
“没关系没关系。”她忙点头,“能找到就最好了。太谢谢你了!”这么早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看来不帮点忙都不行。
她看着我身后,突然变得神采奕奕,我觉得奇怪,见她脸上一红,低声道:“程老师。”我回头才见着程昊霖,不打招呼不太好,毕竟在学校,这个学期还有大半,对我来说简直是遥遥无期,他虽对我不客气,我却对他多少得客气些,也跟着问了好。程昊霖居然在我们身边停下,我觉得无论他对我客气还是不客气,当着蒋芙雪的面,我都讨不着好,便和蒋芙雪道,“我回去问问我哥,回头给你消息。”推门进了办公室,背靠着掩上门的时候,看到于鸿对我点点头,那郑重的模样,我知道他是对着门缝里头的程昊霖。
“这女孩儿眼熟,是你们班的?”
我点点头,补了一句,“我们班就我们两个女孩子,关系也就近一些。”想将一开始可能落了他们眼的不热情抵消一些。
“哦,看她好像遇上麻烦事了。”于鸿倒是眼力挺好。
“她好像参加那金陵佳丽竞选了吧?”桌子另一头正埋头画画儿的男生抬头推推眼镜说。他道真对和美有关的东西有所了解,选美也知道,我点点头。
“她好像还进下一轮了呢。”这看着迂腐的男生倒也出乎意料地八卦。
我点点头,也就不吝惜地说她点好话,不然这“关系近”听着就太苍白无力甚至有虚情假意之嫌,“她歌唱得好,站在台上气质端庄素雅,自然是进了下一轮的。”我看得出来这屋子里有几个男生因为这金陵佳丽的选美,对她有些另眼相看,说不定他们有路子给她找着个好摄影师呢?也省的我还要去麻烦冷琮。
“她现在缺一组刊在金陵日报上的照,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帮帮她?她可是咱们学校唯一进了终赛的哟,你们谁要是能帮了她,也算是为咱们中央大学争了光了。”
那画画的托着腮帮愁眉苦脸,“哎,画出来的行不行?我们画画的顶不喜欢和摄影师打交道了。”
“去去去,尽说些没用的。画一个,你怎么不说刻一个呢?”另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和他抬杠的人接腔,大家不禁都笑了。
于鸿点点头,“这事儿我可能能办,我回去问问,明天能答复你这朋友。”他说什么都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而到现在,肯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与冷琮调谑口吻中“监察委员会书记长儿子”的纨绔形象截然相反。
该准备的物件都准备好,只等着明天一早。
于鸿说大家都辛苦,要犒劳大家执意要做东,请大家到成丰酒楼吃晚饭。我觉得这说法奇怪,因为都是为明天游行做准备,又不是为他做的。但其他人显然同他相熟已久,他是个大方的人,见其他人也就习惯欣然应邀,我也没有办法推辞了。
见天还亮着,正是流霞满天的时候,北门桥也不太远,这秋高气爽的正适合散步过去。
巍峨的北极阁上被橘色的飞霞映得如火焰,那红光又照在我们的脸上,有朝阳,而非夕阳的感觉,这样同男同学走在一起,前几年是想也无法想的事情,现在却是平常之事,走在路上再正常不过,当然,如果让张家人看见,那是万万不得了的,我突然想笑,这样的一家子,活在现在的世上,真是奇了。
正想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搀着个矮胖夫人往北极阁的方向去,那年轻女子还是老式的宽袖褂宽裙,走在路上如一张摊开的方桌,裙裾被风吹得不住翻飞,虽是旧式得很的衣服,却在晚霞映照下泛出金光,是上好的杭州丝绸,那一身粼粼亮光是精细的苏绣。她一手挽着那胖夫人,一手挎个布袋,里头是满满的香,想来是往鸡鸣寺去进香去的。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们居然还在南京,那虽被搀着却健步如飞的是旧病缠身的张家夫人,此刻那脚底生风的架势,想来我若是同她比,也未必赢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