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还是再那泛着橘黄灯光而显空旷的餐厅里进行,想到明天就可以离开,心中狂喜不断,如学校体育课考短跑前的兴奋一般,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我明早就走了。”李睿晟边切牛排边说,似乎再正常不过,我却吃了一惊,赶紧抬头看程虹雨,她也出乎意料,只有程昊霖仍处变不惊地塞一块牛肉进嘴里,默默咀嚼,但脸上的从容却显出得偿所愿。
暗暗自责,自己的不惯意,毁了别人一个好好的度假。李睿晟这样临时起意的道别说到底是因为我,因为程昊霖和我走了,他再单独与程虹雨待在这一处就不像话了,大处摆在台面上的礼节他倒都是会做的。
“我们一路?”程昊霖咽下之后,喉结翻动,而后凑过头去。
“家父派了车,傍晚时候已经到了湖州,明天一早就来接我。”他顿了顿,用温和而不舍的眼神扫视我们三人,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刚好,不至于尴尬,又让你深刻体会到他的眷恋。最后定在程虹雨的脸上,两人对望了有半分钟,“我走得早,就不同你们打招呼了,虹雨,那么,学校再会了!”
一直对李睿晟盛情如亲妹妹、挑衅如不驯的情人的程虹雨,此时脸上也现出浅浅的失望与不舍,坐在边上的我尽力别过脸去,不想挡在这炽热的目光之中,只得看向一旁的程昊霖,他却对发生在眼前的这对恋人似的告别视而不见,面色平和而淡定,我想起,这又是他得偿所愿的大事。
“上海时候,那个,未婚夫,的妈妈病了?”他说话也一顿一顿的,大概勉强从他那高傲的记忆里回忆起当时的细枝末节。
我觉得好笑,好像除了上海时候的未婚夫,还有什么南京时候的未婚夫、苏州时候的未婚夫一样,点点头,“其实在上海的时候就病了,这么看有大半年了,总也不见好。”是呀,心病怎么能好?我脑中突然“嗡”的一下,或者,她的病就是捏造出来的?若不是她的病,我和博容的订婚怎么会拖到现在,直至眼看着就要黄了?一时心里如塞满茅草,许多事情,你若是不明白还好,最怕就是这样猜出了大概,那个失望、愤恨、无望交织。
“这样……你们的婚事得趁早,不然就要等很久了。”漫不经心的话语,压得低沉,却让我忍住了抽泣的冲动,冲他感激的一笑,他虽是时好时坏的,这话却是为了我好,虽是会错了我这悲怆神情的意,他只当是博容的娘命不久矣,若是她真的走了,那三年之内没法办喜事了,他又怎么知道,她活着,我三年之内,甚至是十年直至未来很多很多年,我都没有一场和博容的喜事了。
我点点头,看看晚餐将尽,而程虹雨与李睿晟有相看无语凝噎的征兆,不想碍在这里,起身,“我上去收拾收拾”,程昊霖也顺势起身,舒展身体,“书房还有份文件要看,去去就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偌大的餐厅留给相互本就有意、外人又极力撮合的两人。
我长叹一口气,冷琮啊冷琮,到头来,你是一场空,我突然对将和冷琮会面这件事情觉得畏惧,我不知怎样开口讲述我见着的这个事实,细思,更觉得奇怪了,程虹雨邀我本是因为冷琮,而且她明明与冷琮还在电话里相谈甚欢的,怎么隔了两天的光景,她与李睿晟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几天我是错过了什么?或者富贵人家的年轻女孩子本就是这样的。
阳台的门开着,清爽的风带着山间泥土与树叶的清香,混着夏虫的鸣叫,雨初歇的特有清新,将那白纱帘吹得噗噗跳动。小藤箱已整理好合上,放在床尾的地上,我坐在床上,望窗外,明月让人的心绪都皎洁了。
这短短三天的日子也没有这么让人郁闷,毕竟这样的法式小楼、莎莉如古堡般的庄园、草场上的骑马都是过去以及未来不太可能有的经历,更别提昨天举办舞会的世外桃源,现在想想有些恍惚,那周围都是微风掠过连天荷叶的木桥……
“嘟嘟”房间的门上传来两声轻响,不是往常佣人的敲门声,我回过头盯着门,又听见两声,这才确认不是听错,起身,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一个口子,却见到李睿晟站在门前。
我愣了愣,“李先生。”心想,这礼节就过了吧,同程虹雨郎有情妾有意就罢了,何必和我道个别呢?
“冷小姐。”他还是那一脸恋恋,让我后脊梁上发冷,上前一步就要进来,我急忙侧过身,从他与门的空隙钻到了走廊,顺带带上门。
我这样迅速而坚决拒他于门外的反应似乎对他很打击,他的性子淡了下去,可仍不忘那热切的语调,若非我亲眼看见他与程虹雨的眉目传情,此刻我虽不至于沦陷,可也会觉得定是自己哪些举动不当,才惹得他会错意,以为他迷恋于我。“这次短短几日,最不能忘的便是冷小姐。”这话他是低头呵气呵在我耳朵上的,不由退后两步。
笑了笑,提高了声音,“李先生过奖。”又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他却笑着上前一大步,就要挨着我,走廊拐角处拐进一个人,定睛一看是程昊霖,直直看着我们别扭的姿态,“我还以为冷小姐已经休息了。”
我急忙绕过李睿晟,走到他跟前,“就快休息了,又想问问程先生明早几时出发。”
李睿晟在一旁现出讪讪的神色,“我上来遇上冷小姐,就又打了个招呼,开学再见了。”不忘从容缓步地走去自己的房间。
程昊霖盯着他合上房门,才淡淡地说,“不必刻意,起来收拾妥当了就出发。”而后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同我说:“不要同睿晟纠缠了,你玩不起。”回身就走。
我愣在原地,心中比吃了苍蝇还恶心,李睿晟的为人看来他也是明白二三的,还一个劲撮合自己的妹妹和他,这样的人还有资格来奉劝我,摇摇头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