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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没有鳔的鱼

江岸

王雷是我的得意门生,学习勤奋,功课很好。他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一个在青龙街修鞋,一个在青龙街菜场卖菜,微薄的收入仅能糊口,再也供不起他继续深造。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学生早就不再是天之骄子,而是时代的弃儿。我看着他孤零零地投身社会,就像一尾鱼苗投入大江大河,残酷的现实宛如汹涌的波涛,将他彻头彻尾地淹没。他始终找不到接收单位。我爱莫能助,只能再三激励他,聊尽绵薄之力。

终于,有所大专院校聘用王雷做临时工。王雷物理系毕业,到学院电教馆打工。烈日炎炎的下午,他一个人在楼顶上安装学院局域网室外线。电教馆还有十多人,都是正式工,他们都在空调房间里避暑。没有人帮他挪梯子,没有人帮他递工具,他只能全副武装起来,脖上挂着工具包,腰间缠着电线头,像一只猴子似的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天上,一轮骄阳,身边,一群不知疲倦的知了,只有它们默默注视着这个汗流浃背的小伙子。

一个中年男人路过这里,看见了正在忙碌的王雷。这个中年男人,是这个学院的院长。

王雷的命运从此改变。他被这个学院正式接收,成了一名教员。后来,他走上教研室的领导岗位,又后来,他做了系主任的副手。当院长调走的时候,他已经是系主任。

王雷是这个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系主任。

按说,王雷已经功成名就,可以坐享其成了,但是王雷不。他一如既往不辞劳苦地工作着,仿佛一只辛勤的工蜂。王雷脚踏实地、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让所有人感动。系里许多老师都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学历比王雷过硬,有的还比王雷来得早,但对王雷都挺尊重。王雷是整个学院的一面镜子。

又一届毕业生即将离校,学院领导想让王雷现身说法,作一场报告,指导学生就业。王雷答应了。王雷邀请我去听他的报告会,我欣然前往。王雷在会堂门口等我,看见我来了,赶紧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向我问好。

我问王雷,准备好了吗?

王雷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

我放心了,和王雷一起步入会堂。我找个位置坐下,目送王雷步履沉稳地走上讲台。

王雷的目光在整个会堂逡巡一遍,便开始演讲:

各位同学,大家好。

我想,此时此刻,你们的心情,正如我八年前的这个季节一模一样。那时候,国家开始取消大学生分配,倡导自主择业。我一度愁肠百结,茫然无措。当然,还没有达到以泪洗面的程度。

这个时候,我的一位老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对我启发很大。今天,我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在座的各位同学听。请大家不要反感,我毕竟不是幼儿园的阿姨,讲的肯定不是狼外婆的故事。

我的老师告诉我,在浩瀚的海洋里,生存着数以万计的鱼类。这些鱼大都有鱼鳔,可以自由沉浮。但是,有一种鱼,它们没有鱼鳔,行动极为不便,很容易沉入水底。只要一停下来,它们就可能葬身大海。为了生存,它们只有选择运动。许多年以后,这种鱼拥有了强健的体魄,成为当今海洋的霸主。它们就是海洋中最凶猛的鱼类——鲨鱼。

我的老师谆谆告诫我,你现在就是一条没有鱼鳔的鱼,但是,能不能成为一条在海洋里自由驰骋的鲨鱼,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我牢牢记住了老师的话。

我的故事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开始的时候,我是咱们学院电教馆的临时工,但是我没有气馁。我一直以鲨鱼为榜样,奋力拼搏着。其实,我的成功确实微不足道。还有一个人,他应该是第一个以鲨鱼为榜样的人,后来,他的事业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这是一个美国人。当他还是穷小子的时候,写信求助于当时的银行家罗斯,希望获得资助,以便读书,然后找工作。罗斯先生回了一封信,讲述了一段话,就是我的老师讲给我听的,关于鲨鱼的那段话。从那以后,这个小伙子不再好高骛远,开始从事最不起眼的工作,一步步将事业发展壮大。他就是美国石油大王哈特。后来,他娶了罗斯先生的女儿。

我希望你们都能以鲨鱼为榜样,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我的老师就坐在你们中间。现在,请老师站起来,我要当众向老师致谢。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当你们取得成功的时候,我也能接受你们诚挚的谢意。

我缓缓站起来,向大家招手。我看见同学们年轻的脸孔,仿佛饱满的向日葵对着我灿烂开放。我看见王雷弯下高大的身躯,冲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雷的掌声响起来。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的视线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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