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颖知道连芳是外强中干,在感情方面其实很脆弱,怕她一时想不开,送连芳回家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厨房下了包方便面,硬逼着连芳吃了两口,然后便坐在客厅打开电视,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和她闲聊,磨磨蹭蹭就是不走。连芳知道她担心,苦笑着保证绝对不会自杀,就是想自己呆会儿。她这么一说,秦颖更不敢走了,执意当晚要睡在她家。
秦颖埋怨她和方明摊牌摊得太早,怕她人财两空,问她:“你存折上有多少存款,明天取出来先放我这儿。”又说:“这房子一直是你在还贷款吧,他要是和你提房子,我先给他两耳刮子!”
不管秦颖叨叨什么,连芳只是歪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秦颖急得直捶她,她只淡淡道:“我得和他谈谈。”
秦颖恨铁不成钢的又给她一捶:“扯淡!有什么可谈的!你是打算亲手把他俩捉奸在床你才死心啊你!看样子,他俩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刚看了你们的衣柜,方明都快把他的衣服搬空了,浴室里连个剃须水都没留下,这对狗男女肯定在外面同居有一段日子了了。你现在还跟个傻瓜似的等他浪子回头呢!”
说来还是秦颖比连芳先生的疑心。这几年她发现和连芳在一起的时候,方明从没主动来过一次电话,都是连芳跟个陀螺似的围着他转。一个月不见人影儿,偶尔来个电话也无非是“把那件蓝灰色衬衣给我熨一下,我下午要穿。”或是“准备现金两万,我急用。”分明是把连芳当作保姆和银行了。
一次,秦颖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一本正经的问连芳:“你俩最近一次亲热是什么时候?谁先主动的?——你就傻笑吧,到时候让人卖了还帮数钱呢!”
连芳见惯了秦颖发神经,对她这种即兴式的“杜蕾斯调查设问”总是一笑了之。
方明的公司里有一小套间兼做会议室和休息室的,方明忙起来熬通宵,困了就在沙发上打个盹,十天八天不见人照面也是常事。
有一天晚上,连芳蜷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方明提前也没打招呼就回来了。连芳问他吃过饭没,方明却答非所问,道:“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啊?”说完径直到浴室准备冲个凉。进浴室一弯腰,背后一片冰凉。抬头一看,挂毛巾的钩子上挂了两件泛了毛边,灰不溜秋的胸罩,可能连芳刚洗过,水嗒嗒的,一看就知道是夜市卖的地摊货。方明顿时火来,一把扯下内衣扔到墙角的洗脚盆里。澡也不洗了,干脆到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服,路过客厅时看都没看连芳一眼,一甩门走了。连芳只当是方明在外面又受了客户的气,没放在心上。后来方明回来洗澡换衣服的次数越来越少,衣柜里方明的衣服几乎空了半边。有一次给方明整理衣物时竟发现几条新潮的名牌豹纹内裤,方明的内衣向来都是连芳给买的四角条纹纯棉内裤,超市品牌。方明虽在穿上讲究,但还不到讲究到内衣的程度,他给自己买是不大可能的,可是除了女人,谁会送男人这样奢侈的东西呢。
秦颖在旁边兀自絮叨不停,连芳除了那句“看样子他俩不是一天两天了”,余下的一句也没听进去。不是一天两天,那是多久呢,那女人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举止也不像是普通风月场的女子,——他们俩会是在哪儿认识的呢?
玄关的门咔哒响了一下,有人开门进来,是方明,一扫往日的风度翩翩,表情狼狈窘迫,不知是吃馄饨吃的还是皮肤问题,像挨了胡屠户一耳光,脸上泛着一层油光。看到秦颖也在,他愣了一下。秦颖刚想张口,连芳拽了拽她的袖口。秦颖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狠狠剜了方明一眼,拎包走了。
连芳被秦颖骂傻不止一次了。秦颖是连芳的发小,两人从小一个家属院长大,从幼儿园到中专两人几乎没分开过超过48小时的。秦颖比连芳小六个月,却事事比她开窍的早。例假比连芳来的早,初恋也比她早,结婚生子比她早,当然,离婚也比她早了两年。
连芳和方明恋爱那会儿,连母死活不同意,见不得她和方明走在一起,常在傍晚手持一粗大的擀面杖,候在小核桃胡同口,碰上他俩当场就“棒打鸳鸯散”。带有河南梆子味儿的大嗓门嚷得恨不得全胡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通风报信,左拦右挡,给他们出主意偷户口本结婚的是秦颖。连芳辞职下海做生意,张罗进货凑钱给她做本钱的也是秦颖。方明有外遇,叉手跳出来指责方明的是秦颖,半夜睡意朦胧的接听电话安慰连芳的也是秦颖。从某一方面讲,秦颖即是连芳的闺蜜,更是连芳的生活百科大顾问。她们的友谊绝对是建立在以水深火热的革命斗争为基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