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男人何等聪明角色?只是惊讶了一瞬便立刻明了:“刚刚你双手搭肩,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取出身上暗藏的刀的动作。”
“算是吧。”初佩嘴角一弯,作足似笑非笑。“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抽出了刀备用,不过是刚刚借机将它完全拿出来罢了。”
只她动作实在太快,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甚至再一打量她那风一吹便紧贴着身躯的长裙,连个私藏物品的地方都找不到。只男人却不敢大意,很能肯定这样致命的东西,初佩身上不会只放一件。
“是我大意了……”那男人喟叹一声,却也忽然上前两步猛地抓住了南宫容与的肩膀,推着这身形痴肥的胖子到正中间,另一只紧掐住他粗壮的脖子。“你杀了裴二少爷,我便将南宫容与放了。否则,我便杀了他。”
牛头不对马嘴。这几乎是在座诸人的全部看法。
方才南宫家的人是如何诋毁初佩与南宫恨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且不说这一层私人瓜葛,与南宫几人心里明白当年南宫恨死得蹊跷乃至初佩恨毒南宫家,光是此刻初佩仍在裴家地界上,与裴家那一层还不算交恶十分的情分,就二话不说得救裴二少。更何况看刚刚初佩与裴云帆谈话那样,似乎这二人之间还有藕断丝连。
甚至连一直与南宫容与唱双簧的那人都不敢吭声,只装聋作哑。只有那个少年一时看看这个,一时看看那个,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
不过那男人还有话未说完。“南宫容与刚一进来,我就在他身上放了炸弹。初小姐应该想个清楚,我今日奈何不了你,也要你退一层皮。你若是迟疑得太久了,或是放了裴二少,我这边就引爆炸弹,大不了几个人一起死了。”
乍一听极无厘头的一番话,初佩却一瞬听出其中圈套。倘若自己杀了裴二少,这是在裴家地界,保不齐犯了众怒逼的对方伤筋动骨也要让自己偿还一二。这男人从中推波助澜,自然仍是可以取得好处,自己却多了一方仇家。
而南宫容与……旁人眼中,当年南宫恨受母亲遗命回到已经是风雨飘摇的南宫家,力挽狂澜却在三年后因为蹊跷的病而去世,这么几年自己与南宫家早已经是不相往来的卧冰态势,更何况南宫容与其人形容猥琐,多番辱骂。似乎杀他已是不二话。可如果杀了他,却要搭上在场所有人。但……众人已有了防备,裴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得手的。
局势一时扑朔迷离,叫人忍不住试图角力推敲一番。
初佩容色始终是淡的,眉目间一二分温度都不过是粉笔轻点,轻易可以散去。只是此刻听了他这席话,眉目一扬起,又作了十分的张扬颜色。她这样的容貌,本来就给人这种感受,一颦一笑都是刀刻出来的锐利。“只杀一人吗……?这取舍很难吗?”
说完却是直接手下一用力,身体灵活向后一闪。她身子极柔韧,轻轻一折便避开了尺余,恰好躲过了裴二少颈动脉被割开的血流喷涌。
“他是我的命,我又怎敢违命。”
记忆里的男子形销骨立,五官越发显得清俊。阳光落了他半脸斑驳,稀疏映摆晃得神情都暧昧不明。一时是笑着说:“佩佩,你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时是眉心微蹙,其他五官分毫不动的冷漠刀刻,“我在一日,南宫就仍然是国土上最显赫的姓氏之一。”
他既然为了南宫家舍了性命,那她初佩,想做的事情不过是继续南宫恨所愿。
从十三岁海棠树下初见至今,从未更改。
裴家人已经急怒攻心,裴老爷捂着胸口不知是真病假病,裴云帆尚且承受不住打击一般,只一会呆呆望望初佩,一会望望自己兄长的尸体。连南宫家的二人都呆住了。
那个男人也料不到初佩如此干脆利落,于是手上余招都使不了。只得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初小姐这样自专,怕是不妥。”
“北家的事,还不烦外姓人插手。”初佩类似言论听得太多,无外乎是道她与林怀分掌财政大权图谋不轨,她索性学东家样子作了笑话来看。只是继续眼角上挑成似笑非笑模样,只挑出个略带戾气的刀弧来,“不知道这位先生,在商言商,可还讲信?”
对方直被噎住。做生意看,诚信最重要。他还不敢说自己不肯放人,直接一把松开了南宫容与,那胖老人便直接瘫在了地上,庆幸还不曾失禁于人前。他怎么想都不痛快,便扔了句话。“初小姐实在是用情至深,也不看合不合适。”
初佩听他不再纠缠,便知道这人明面上已经放弃了走通自己关节。也不再理会厅中乱成一团的诸人,直接转身向外走。她衣袖原在来路上被打湿了,此刻半湿的搭在胳膊上,迟迟不肯落下盖住手腕。
她一边走着一边理着衣袖,却是笑。
“我知这世上再无一个南宫恨来护我周全。所以颠沛流离,我受;世道坎苦,我抗;他人耻笑,我置。但无论谁来,都不是他,我都不要。你无需提醒我,我早已知道,他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