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都天山,东北地带。三人隐伏沟壑荞麦中。
月夜里,天上山间,火光漫漫,各处都有巡游修士。
欧阳恺看着梅零落,高大的荞麦在她脸上映出一片阴影,低声道:“落落,你的调虎离山计呢?”
梅零落以手为枕趴在上面,好整以暇的道:“等等。”
不多时,嘈杂声起,原本有序巡游的火光大乱。山梁间有人高喝:“快!北面二十里处有欧阳恺踪迹,快!”
破空声阵阵,一道道火光离地而起,直向北面。顷刻间,火光消失殆尽,夜色登时暗了许多,只剩清冷月光。
梅零落施施然起身,冷哼道:“你看这些个人,趋之如骛的,生怕与神兵失之交臂。”说着忽然笑了,如雪地里一株最艳丽的花,道:“恺大哥,要是你落他们手里,还不把你大卸八块活活煮了。”
风户姬没有跟随二人起身,提醒道:“姐姐,当心有人。”
梅零落拉她起身,不以为意的道:“一些利益熏心的宵小之辈,你以为还会有人傻乎乎的留下职守?即便有,也不过是几个混吃混喝的无赖。”
“喂,你背后说人坏话可是不对的。”
左近一块大石后转出一人,手里抓着一只烧鸡,嘴巴吧嗒,一嘴的油腻。
那人说话时一对惺忪的眼全在手里的烧鸡上,看来还没怎么睡醒,果然就是梅零落口中的“混吃混喝的无赖”。那人吞下嘴里的鸡肉,舔舔嘴,将烧鸡上仅剩的一只鸡爪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可劲儿的嚼,一脸享受。期间他眼始终没离开烧鸡,含糊不清的问道:“喂,你们怎的没去抢神兵呐?”
看来这混吃混喝的无赖迷迷糊糊的将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但梅零落、风户姬见到此人后,忍不住看了欧阳恺一眼,因为此人来历一见便知。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脸上还有脱不去的稚气,头发乱糟糟的沾了许多草叶,一身的朱红短褐,利落不干净。此人是百蛮山弟子。
梅零落贴近欧阳恺,小声道:“小屁孩儿一个,杀了还是打晕?”
欧阳恺拳头紧了紧,脸色凝重,摇了摇头。摇头不是说不能,而是不可能。不可能就是办不到。
因为这个人名叫炎甲革,掌门炎海幼子,贪吃嗜睡,天天没个正形,看起来十六七的样子,那不过是他不愿意变老而已,实际上比欧阳恺小不了几年。
这些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此人懒于练功,偏偏修为强绝,一等一的厉害。门中传有一句话:此子当受上天青睐!
欧阳恺吐一口浊气,平静的道:“炎师弟,好久不见。”
炎甲革正张大了嘴巴啃烧鸡,闻言迷瞪瞪的眼睛猛地张的比嘴巴还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缓缓的用手拖着烧鸡,烧鸡顶着嘴巴,连带着把头顶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嘴巴抖动,细碎的鸡肉掉下。
“哎呀妈呀!”
炎甲革忽然将塞在嘴里的烧鸡扬手抛开,拍着屁股落荒而逃,那架势,十足十的屁滚尿流。
“呵。。呵呵呵。”
梅零落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欧阳恺嘴角抽了一下,这小子,二十多年了一层不变,怕老了也会是这个混样子。
风户姬正准备去擒住他,或是因为梅零落清脆的笑,跑了没多远的炎甲革停下来,原路折回,一把抱住欧阳恺,两手在他背上拍个不停,大声道:“大师哥,你还活着啊。”
拍了有十几下,炎甲革想起了什么,尴尬的松开欧阳恺,看了看比嘴还要油腻百倍的两手,“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在屁股上摸了摸。
而梅零落终于停了笑,跟风户姬对望一眼,看出了彼此的惊骇。方才炎甲革冲过来时,二人不明所以,生怕这小子使什么阴损招数,各自挥出了一道灵力阻拦。谁知灵力还没近身,便消弭无踪!
炎甲革将手摸了个七七八八,吧嗒吧嗒嘴,反身去灌木间寻回丢掉的那只烧鸡,将上面几片草叶除去,向欧阳恺一伸,道:“大师哥,吃。。”一看烧鸡,鸡架上没一块整肉,只挂了些肉丝,唯独一个鸡屁股还好好的,油量肥美,吞了口口水,不舍的道:“鸡屁股。”
欧阳恺熟知他性情,没觉得有什么,摇了下头,怅然道:“我如何当得起你这声‘大师哥’。”
炎甲革慌忙将鸡屁股咬到嘴里,吧嗒着道:“按规矩是这样啦。前些日子父亲下令将你逐出百蛮山,我想啊只是一时之策,缓些日子我替你求求他就好的。”
欧阳恺虽然早就料到了,可此时亲耳听到,心头还是很难受憋屈,脸有落寞,道:“你怎么来了?”
炎甲革将烧鸡翻了个个,见没什么肉可吃了,这才远远的丢开,拿手背一抹嘴道:“还不是为了萼儿啦。”
原来当日“一分流水”阵破之后,炎萼等人归山不久便传来欧阳恺以卑劣手法夺取神兵之事,虽然无人相信,可不几日龙爪峰便来人质问,且来人带了一块记忆石。
记忆石记录下了欧阳恺与龙爪五老及巫灵师、猫脸人对战的一切,包括欧阳恺所说的一字一句。炎海震怒之下,向天下广派百蛮掌门令,言道将这个忤逆弟子逐出百蛮,并派出门下弟子清理门户,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炎甲革道:“本来呢,萼儿是想下山的,她打的小心思父亲怎会不知,哪里肯答应?便是花田兄妹以及跟师哥你有些要好的都不准下山。没办法,小妹才来求我。刚好啊,康州的东西我吃的腻了些,趁这一趟下山,好好的品尝下天下美味。”
“像什么书里说的碧螺茶鸡丁、茭白虾饺,传闻中的秀湖醋鱼、汾州的鲈鱼活蟹,新入门弟子嘴里的高记牛杂汤、七蒸碗、茯苓花雕猪、糟酒鸭子,还有扬名天下的花城碎玉糕。啊,对啦,头两天我在这边一猎户家吃的火爆腰花,哎呀呀,师哥你不知道,又辣又烫,真是好吃,搞的现在我舌头上还有一个泡呢。”
一说到吃的,这小子嘴就停不下来。
欧阳恺摇头叹气,在百蛮山时虽跟炎甲革说过几句话,但谈不上相熟。此时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师弟,游荡几天就好,你还是乖乖的回山,免得掌门担心。”
炎甲革小声道:“回去肯定先要挨一顿板子的。迟早要挨,能挨几天算几天啦。好不容易摸下山,难得的大好机会,总得珍惜啊。”
“哎呀。”
炎甲革一拍头,说道:“花田师妹跟我说,如是见了你叫你千万躲起来,盈盈一切都好,你无须担心。”
欧阳恺嗤的一笑,捞起身边梅零落的小手举起,说道:“我担心她作甚,我现在好的不得了,快活的很。”
炎甲革看看冲他抛媚眼的梅零落,再看看眼睛红红的风户姬,默然道:“看起来是挺好的。哎呀,反正你们的事我不懂也懒得去懂。总之呢,不辱使命话我是带到了,接下来,我是要真的好好快活快活了。”
“大师哥,你好好保重,再见啦。甭管谁问起,你可千万别说见过我啊。”
不等欧阳恺回话,炎甲革就去得远了。
梅零落用另一只手裹住握着自己手的手,问道:“是不是忘不了?”
欧阳恺另一只手覆上来,淡淡道:“日子一久,想不忘都难能可贵。我知道的,落落,长情敌不过久伴,久伴是最深的长情,手边的人才是难能可贵的。”
梅零落挑着眉,道:“老实招供,哪本俗世小说里的?”
“你还,真是煞风景。”
“老实说。”
“没有。”
“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风户姬跟在俩人后边,小声的打断近乎咬着耳朵的二人,道:“姐姐。”
“小妹,难得春深,你是春心动了?”
风户姬耳根不着痕迹一红,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