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梅零落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欧阳恺,心头隐约的惴惴安然落地。他既然雄心百丈,那一定是稳操胜券的,即便败了,有他在,胜败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以这才没有多加忌讳,对粉面小生,对朝音崖,大加讥刺,恼得粉面小生骤然出手。
“嘶嘶”声止,梅零落下一刻也止住柳枝,檀唇微张,娇喘连连。
陈数里偏最是担忧,抢先奔了过去,但到得近前,尚未靠上,“啊”的一声惊呼,身形骤停,颤抖着手指对向梅零落,悲声道:“师妹,你..你究竟..是谁?”
梅零落自也觉出脸上有异,手一触碰,知晓脸上易容装束倒底是被粉面小生那招“风沙影”伤及。于是手指捏住破裂的脸皮子,一寸一寸的撕起,心不在焉的道:“什么嘛,论辈分,你对我可是大不敬呦。”
“你..你是何人?小谨呢?”见这女子如此手段,陈数里偏愈发心寒,只怕师妹早已遭了不测。
剥落易容装束,梅零落指肚如玉,在颊上额间划摸,顷刻之间,显出本来面目。
梳理罢妆容,梅零落露出碎语一般的牙齿,腻声道:“啊,你是说那个爱疯爱闹爱哭叫的笨丫头啊,死了,我亲手送她上的路。”
那妩而媚的唇角,那甜而柔的声音,那腻且蜜吐露的一字一句,字句如刀,刮在陈数里偏骨肉心间,直教她怒意澎湃,眼目赤红,咬牙切齿的道:“你,你倒说的好生随意!我师妹虽然爱疯爱闹,却是与人无害,你为何..为何..不,你胡说!”
梅零落淡淡的一撇嘴,道:“这片九州大陆上,每日都有数之不尽的修士丧身殒命的,尸骨不存的,灰飞烟灭的,怎的,难不成每一条性命都要一个交代么?小姑娘,我告诉你一句话,修士嘛,既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该存上一个念头,丢掉性命,本就没什么公道可言。”
“他们怎样我管不到,小谨不同,她不同!她从来不伤人害命,为什么,为什么落得这般下场?是你,就是你这个贼贱人,你凭的什么要害她,凭什么!”
陈数里偏起初是喃喃自语,后来声音愈来愈烈,最后竟到了嘶吼的地步,脸上更是泪水肆意,面孔扭曲,眼露凶芒,哪里还是那个说话爱羞红了脸的姑娘。
“水连弹!”
陈数里偏两手结印,她涔涔而下的泪珠竟然漂浮身前,凝成一枚枚剔透晶莹的圆珠。
“还我师妹命来!”
一枚枚圆珠,裹挟着无穷的复仇意志窜出,有直直射向梅零落的,有从上下左右围绕而去的。显而易见,陈数里偏不愧为梳洗岛首席大弟子,虽为暴烈的复仇侵占胸臆,但术式并不凌乱,章法依然从容有度。
梅零落亦是从从容容抽出柳枝,舞成一团绿影,将己身护卫其中,带有嘲弄的笑声自其中传出:“想不到梳洗岛首席大弟子竟还使这等低阶术式。可笑啊可笑。”
陈数里偏并不与她作无谓争辩,只圆睁着血红的两眼,两手不断结印,操控水珠围扑梅零落。
一枚枚水珠撞上高速旋转的柳影,瞬间被击碎成一滴滴更小的水粒,但水珠碎成水粒却没有被弹开,而是如附骨之蛆般依附上去。
水粒撞上柳影,再度被击碎成更小的水粒,如此几番下来,整团的柳影竟被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剔透的水膜。柳影旋转虽快,却再也不能将这层薄而软的水膜击裂,更休提击碎了。至此,梅零落,似乎遇上麻烦了。
柳影内的梅零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层怪异的水膜,旋转的影团骤然扩张极速缩减,且无规律可循。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层贴上影团的水膜弹性似乎极好,你张我便张,你缩我便缩,俨然跟影团融为了一体,并不受任何干扰滞窒。
梅零落软软糯糯的腔调又传了出来:“哎呦喂我亲爱的大师姐,莫非梳洗岛的首席大弟子就只这些个斤两了嘛?哎呀呀,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呀。”
自一动手,陈数里偏便小嘴抿的紧紧的,眼里充溢着疯癫的绝然杀意,闻听梅零落奚落言语,偏依旧只字未发,手势再变,又掐一诀。
罩住影团的乳白色水膜亮光一闪,隐隐有些蓝莹莹的光闪烁而出。
一面防范高天之上的粉面小生,一面留神观战的欧阳恺瞧此一幕,暗叫道:“糟糕,是‘水蚀’!想不到这样一个羞怯的小姑娘竟能如此舍命,练得此等凶恶术法!”
梅零落鬼点子虽多,牙虽尖嘴虽利,手上功夫却没以上那么出彩。欧阳恺承她牙尖嘴利鬼点子多,跟她定了盟约,自不愿她吃太大的亏,眼见梅零落即将陷入险境,便欲动身相救,哪知念头方才转的一转,身前两步远处便忽的刺来两枚风刃,而后消弭无形。
只听得高天之上的粉面小生用一种怪腔怪调说道:“这两人功力差相仿佛,又皆善水息灵力,再加上同出一门,水息强者的对决实在是乐事一件。大胡子,你若胆敢搅我雅兴,信不信小爷将你当牛泡踩上一踩,踩成一大滩带血的牛粪呐。哇嘎嘎!哇嘎嘎!”粉面小生一手拦着余凉翠纤腰,一手捏着光滑的下巴,笑的可谓夸张至极,虚假至极。
余凉翠嗔怒的拍掉他不怎么安分的手,又把他捏着下巴的手打掉,然后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粉面小生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念头,话全是用来掩饰的。”
粉面小生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柔,嘿嘿笑道:“我掩饰什么了?小爷我有什么可掩饰的!”
“啊呸。”余凉翠啐了他一口,道:“当然是掩饰你那不安分的猪油手了。”
既能确保梅零落性命周全,欧阳恺自然不愿跟这个油头粉脸的怪人轻启战端,不得不打消了援救念头,静观两女对决。
不多久,裹住影团的水膜中渐渐显有绿意,晶莹的水膜不再剔透。显然,这层薄薄的水膜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梅零落以柳枝舞成的影团不再是无懈可击的防御圈。
水膜中的绿意越来越浓,无数的绿丝聚往水膜底端,汇成水滴滴落。约有十五六滴水滴滴落之后,水膜没了踪迹,影团也彻底溶解,梅零落自也现出身形。她手中空空如也,腰肢也没有系着柳枝,可想而知,柳枝已为“水蚀”腐蚀溶解。
梅零落一对眼珠灵动打着转,盈盈笑道:“想不到嘛,你竟还真有两下子,可是..”梅零落笑意一敛,肃然俏立,徐徐说道:“梳洗岛一脉历来潜居无望深海,与大陆各派不分亲疏,来往鲜少,一概算不上熟稔。梳洗岛门规森严,禁止弟子与各派争锋夺利,因而但凡过于凶霸术式一律被禁视为禁术,‘水蚀’便是其中之一。而你,陈数里偏,竟敢违背祖制,暗中偷习此术,你就不怕被沉入无望海底吗?”
陈数里偏眼睛坚毅决然,不因她的一句一字而有半分动摇,说道:“那又如何!你既然布置出‘一分流水’阵,定当份属我梳洗岛老一辈人物,或而更甚之。但你妄杀我小谨师妹,残害同门后辈,又哪里来的脸面说我违背祖制!我,我恨不得将你抽筋剥皮,饮你血食你肉,杀你而后快!休说永沉无望海底,便是魂消魄散,亦所不惜。纳命来吧。”
她话一说完,脸容忽的定住,就如同卷轴上的一幅美人图,虽然杀意凛冽,但神情定定的,仿似图像,难免死气沉沉的。与此同时,梅零落脸容亦是一定,跟陈数里偏如出一辙,又是另一幅美人图。
粉面小生慧目如炬,细细看着,一只手又悄悄溜上余凉翠腰间,欢然道:“怎样,大老婆,这出戏挺热闹的吧?”
余凉翠心不在焉的一点头,忽又念及前尘往事,叮嘱道:“小欢子,咱事先可讲好的,不许染指‘赤苏羽’,不许伤人害命。你若食言而肥,可别怪我..嗯,别怪我再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