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恺抬手打住花田香山,道:“也罢,你若真想留在这里呢,日后回山而来的责罚,可莫怪师哥不来求情。”
“不后悔,也不怪谁。”花田紫陌紧抿的唇一松,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欧阳恺点头道:“那就成。如今我奉掌门人令行事,一切安然无恙,你见也见了,速回山岭之外本门驻扎地,不得我令你休得再来!”
“是。”
待两人走后,羽长戈嘴角一挑,哼道:“想不到花田一族的人竟变的如此没用,被一个外人呼来喝去的。”
欧阳恺眸光湛然,乜斜道:“本派之事,尚轮不到一个外人胡嚼舌根。更何况,同为花田一族后人,你这话若传回龙爪峰,只怕讨不得好果子吃。”
羽长戈肩头一阵耸动,嘿嘿笑道:“阁下说的是极。百蛮山的这一小撮旁支外族,丢掉掌门人不说,更害了多少同道精英。如今越发不争气的沦落到他人奴仆,怎当得起‘花田一族后人’的称谓,确是我太过抬举了,这罪名咱领的不冤枉。”
羽长戈洋洋自得,一番话说的嚣张至极,却又有的放矢,看似无懈可击。欧阳恺坐倒第三根水柱前,淡然说道:“两派创派祖师,孰为兄孰为弟,谁是主谁是仆,天下早有定论,不是你我这等小人物狂放一二厥词就能改编的。”
言罢又道:“绿鬓娘子,既然大伙这般兴致勃勃的,想来灵力早已充沛,这便开始吧,莫教旁人等得过于心焦。现如今整个修炼大陆精英尽集于此,倘或因了你我一时惫懒,致得蛮兽突破断塞关隘,你我岂不成了大罪人。”
一见羽长戈在口角上吃了瘪,忌申武牢甚是快慰,依言坐倒,摆着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道:“欧阳师哥这话明辨是非,为得全天人福祉着想,我等切不可在一两句口角输赢上纠缠不止,那便过于小肚鸡肠,岂是大家风范。”只是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里,充溢着刻板冷寒。
经这两人夹枪带棒的一阵乱打,羽长戈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颜色更胜于欧阳恺身上衣袍。但他很快就将怒气压制住,眼下情势他还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但凡解破“一分流水”阵,名正言顺的握持赤苏羽,天下还不尽在掌控?这两只秋后的蚂蚱又能蹦跶的了几日?且教他们得意一两日,算作末日的狂欢罢了。
五人合力施为,由绿鬓娘子居中调度灵力,待第三根水柱炸散,已是半日有余,天又入暮。解阵期间,身子羸弱的伊阙咳嗽不止,但终究还是坚持下来。稍息之时,绿鬓娘子道:“伊公子,你身子没大碍么?”
伊阙咳了一声,喘息道:“有劳绿鬓娘子费心,我这肺病乃是旧疾,跟施法解阵不大相干,无碍的。”
而待第四根水柱炸散时,竟然历时一日一夜还多!便是这一日一夜之中,寂静的山岭之中伴随着伊阙的狂咳,脸色潮红到了娇艳欲滴的地步,身受痛楚可见一斑,随时都有灵力不济倒地的可能。可摇摇欲坠坠坠欲跌之中,伊阙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仍旧支撑到了最后。
第四根水柱一炸散,伊阙身子一弓,两手撑在地上,头颈深埋于胸,大口大口的残喘着。朝音崖虽以热衷于溜须拍马龙爪峰为天下修士不耻,但此际的伊阙,却叫几人不得不为之心折,无论是出于何等样目的,能够承受得住如此巨大病痛折磨的人,都值得叫一声好。
而更教人惊骇的是,仅仅是一炷香过罢,伊阙便从随时消亡残喘之中恢复如初,神采一如当初。
只是四人惊骇之余,却仅有忡忡忧心而无欣喜——消散第四根水柱,伊阙便已残喘到如此地步,那下面这一根呢?第六根、第七根呢?余下的呢?那该如何是好?
羽长戈眉头微锁,道:“伊阙师弟,你身子骨素来衰弱,不妨再请一位师弟前来此间,你二人倒换倒换也是好的。你若这般勉强自己,倘若落下何等病根,做师兄的怎担当得起?”
伊阙煞白的面容上一黯,轻叹了口气道:“朝音崖年轻一辈中,能前来跟师弟倒换的便只有我大哥了。”
朝音崖掌门便是伊阙嫡亲兄长伊唐!若要朝音崖掌门亲来襄助解阵,这却是万万不能的。先不说伊唐身位是何等尊贵,身为朝音崖一派掌门,派中要务繁多至极,便是清闲一刻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还要在这荒岭之中耽搁月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若说派遣一位老辈人物前来,那未免太也掉价。虽说绿鬓娘子亦属老一辈中,只是这祸因“一分流水”阵出自梳洗岛,该当由梳洗岛人主持,却没掉价不掉价一说。
羽长戈略有不信,说道:“朝音崖老一辈中高手叠出,年轻一代即便再怎样不济,又何至于此?”不单是羽长戈心有疑问,就是其他几人也想问上这么一句话。
伊阙又是一叹,喟叹道:“不知是功法亦或其他,本派历代年轻一辈,鲜少有什么绝世高手的。”
四人略一沉思,伊阙这话说的却是半点不假。不单是朝音崖这一代的年轻一辈,便从千余年前,朝音崖的年轻一辈向来是在七大派中最弱的,但其弟子一旦步入长老一辈行列,自身功法又都突飞猛进,绝顶强者层出不穷,就连朝音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这第五根水柱..”
伊阙肃容道:“羽师哥但请放心,第五根水柱师弟尚能勉强扛过。至于余下的,师弟自有法子。”
羽长戈一点头,不再多问。
五人端坐于第五跟水柱前,各将体内灵力度向绿鬓娘子。绿鬓娘子十指翩飞,纷繁如影,约莫两盏茶罢,这才略略一凝,十指一错,点向水柱。
欧阳恺心中要待此根水柱炸散,非得数日无功。他双眼一闭,将伊阙渐起渐密的咳声无视,一边向绿鬓娘子传度灵力,一面修习被应无道唤作禁忌之法的“大炎昆冈”。如此一来,修习解阵两不误,体内灵力非但未有削减,反有隐隐蕴积之势。
待“哗啦”一声水响时,已是五日之后。
欧阳恺手掌一圈,凝息灵力,睁眼吐出一口浊气,大是畅快。但一斜眼,却见伊阙早已仰面瘫倒地上,状若烂泥。
羽长戈将伊阙抱到一株钻天杨下倚着,余下的便只有干瞪眼。两人一为焰息灵力,一为音息灵力,无法互为汲补,强行注入的话,有亡无生。
伊阙两臂无力垂下,汗浆嗒湿了蓝袍,犹如洗了澡一般。而他眼皮眯着,嘴唇半张,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来证明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数个呼吸过罢,伊阙眼睫毛这才动了动,无力垂下的双臂艰难地移到小腹处,手指缓缓滑动,然后朝天一指,释放出朝音崖烟花信。湖蓝烟花雨尚未散尽,空中便有三道蓝影扑来。
三位面色苍白的朝音崖弟子落在伊阙跟前,只互视一眼,内中两人单膝下跪分别抵住大师哥肩头,源源不绝音息灵力汇入。
忌申武牢见了,讥刺道:“啊,原来这就是病书生生的法子啊。”
随着音息灵力的不断汇入,处于垂死边缘的伊阙逐渐好转,反观那打入灵力的两弟子,早前是单膝跪地,腰背有力,片刻已成双膝着地。到了最后,抵住伊阙肩头的手掌无力垂落,身子随之倾倒。
伊阙手臂一伸,扶稳两人,说道:“辛苦两位师弟了。”那两人张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同来的第三人自伊阙手中接过两人,点头一致意,随之离开。
伊阙一身衣袍汗湿,内运灵力,待衣袍干燥舒爽如初,这才说道:“绿鬓娘子,这第六根水柱消解,须得多少时日?”
绿鬓娘子沉吟一声道:“多则十日。”
“十日。那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