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而且跟徐湄和郑琪儿的事相关的。”欧阳若兮有点迟疑地说,“我有点怀疑……她发现的是跟郁容有关的事。”
程启思跟钟辰轩对视了一眼。钟辰轩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姐姐最近这一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既不工作,也不出门。我虽然很忙,但还是尽量抽时间来看看她,就是害怕她出事。”欧阳若兮幽幽地说,脸色黯淡。“她会这么消沉,就是因为郁容。本来这次秀别人是赞助她的,却被郁容抢了过去。而她的男友肖然又跟郁容在一起了……我有一次看到她在狠狠地用剪刀剪一本杂志,杂志上就有郁容的专访。我看到我姐的表情,很害怕……劝她,她又不听。她年纪已经不轻了,这两年事业又不太顺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却变成这样……但是,”欧阳若兮抬起了头,急切地说,“我相信,我姐姐顶多只会做些像剪碎衣服的傻事泄泄愤,但她决不会去杀人的。她连当面去找郁容吵架的勇气都没有,更不要说杀她了。”
钟辰轩一笑。“若兮,你别忘了,现在死的是郑琪儿和徐湄,郁容一直活得好好的。”
欧阳若兮蹙了一下眉头。“我总觉得,我姐那么兴奋,大半夜地还跑出去,她一定是发现了跟郁容有关的什么事情,而且一定是对郁容不利的事情。她现在满心里都是想怎么整郁容,别的人,她不太可能会感兴趣。”
“郁容?……”程启思沉思着,“她会有什么事情?你姐姐还对你说过什么?”
欧阳若兮想了一会。“她走的时候,我问她上哪去。她对着我喊了一句,说她知道XYZ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程启思浑身立即绷紧了,“她说她知道XYZ是怎么回事?你没有再问下去?”
欧阳若兮涩然一笑。“那时候她已经把门砰地一声关过来了。我本来打算等她回来的时候再问她的……可是,我没想到……”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钟辰轩等她哭了一会,才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若兮。请你诚实地回答我——我没有录音,这个问题,仅限于我们三个人之间,我不会记入证词里的。若兮,你在验徐湄的尸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欧阳若兮叹了一口气。她低了头,在包里翻寻着,最后拿出了一个小纸袋。“徐湄我验的尸,郑琪儿也是。在验琪儿的尸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我看到之后,心里有点害怕,有点担心,于是就把它偷偷藏了起来。”
程启思把那个纸袋拿了起来,里面装着一个塑料袋,是常用的收集证物的那一种。袋子里放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银色的东西。他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把它拿出来吧,我放在袋子里只是怕它掉。上面没有有用的指纹的。”欧阳若兮说。“这是一截断掉的拉链,是被人有意用钳子之类的东西绞断的。要绞断这个铁制的拉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干这活儿的人,一定是使了全力去做的。你们看,这拉链很小,很不好着力,大概还得使用特制的钳子才行。连着钳了两次,一次钳断了弄了一半下来,第二次才把剩的一半绞下来。”
她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在对着她看,又解释说:“我在检查证物的时候,发现被剪碎的‘百合’礼服的拉链断掉了。而另外一半……”她咽了一口口气,“却在我姐姐的车上。”
“你想表达什么?”程启思望着她,“你是想说你姐姐把这个拉链绞断了?”
钟辰轩摇头。“不会。她当时慌慌张张的,剪剪衣服还行,怎么会准备一个钳子来钳掉拉链?她已经把衣服剪碎了,根本无法上场了,再花时间花力气来做这事,完全是无意义的。”
“是的。”欧阳若兮表示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姐姐力气也很小,她应该不能把这么硬的拉链绞断的。我认为,那个拉链根本就是在我姐姐去剪碎衣服之前就被绞断了,目的就是让这套衣服不能上台。阴差阳错的,我姐姐偏偏也在时候跑去了,剪碎了衣服,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那破礼服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断掉的拉链。毕竟,一个拉链被弄坏了,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我仔细看过那件衣服,做工很好,配饰都很精致,决不是什么廉价货,哪有这么容易坏的?”
钟辰轩慢慢地说:“你姐姐不小心把那个断掉的拉链弄到身上了?”
欧阳若兮点了点头。“她那天披着一件旧式的毛线织的斗蓬,是很容易粘住东西的那种。我想就是这样拉链才会附在她身上……结果落到了她的车里。我在她的车里发现了之后,联想到我验尸时的发现……我很害怕,我相信我姐姐不等于别人会相信她。所以我隐瞒了这个发现。”
程启思责备地说:“你知不知道你隐瞒的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这样的话,我们对案情的整个看法都会有所改变!”
“我知道。”欧阳若兮的声音更低,“我当然知道。我是个法医,我应该尊重事实。但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姐姐。她看起来咄咄逼人,其实她很脆弱……我想保护她,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我一直很害怕,很担心,于是我就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对我承认了,而且她本来想告诉我些什么,但那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跑走了……”
钟辰轩说:“我们一直没有把你跟周缘联想起来,虽然程启思有一次甚至路过了你姐姐的楼下,很巧地把你送了回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们姐妹俩不同姓。”
“对。”欧阳若兮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父亲早亡,我母亲带着我改了嫁,嫁的就是我姐的父亲。所以,她姓周,我姓欧阳。”
“你们并不是亲生姐妹,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钟辰轩说。
欧阳若兮的眼泪流得更急。“但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母亲嫁给了我继父之后,继父很快就破产了,他开枪自杀了。而我母亲也病死了。我们很穷,一贫如洗。那时候我姐正在读大学,学服装,她为了供我读医科,什么都肯做。……这也是这么些来,虽然她很有才华,而且非常努力但始终被一些人攻击的原因……她为了我,可以出卖自己。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埋怨我的话,即使是在她最消沉的时候。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更内疚。这样……你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可以置自己的前途和职业道德于不顾也要维护我姐姐了?”
程启思沉默着,然后把那个塑料袋推回了欧阳若兮面前。“把这个写进你的验尸报告里,然后把这个案子交付给陈了。你需要放一段时间假,若兮,办你姐姐的后事需要时间,你也应该调整一下你的心情。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找出杀你姐姐的凶手的。”
“你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欧阳若兮把袋子收进了包里。“谢谢你们。我会按你们说的做的。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她站起身,却微微地摇晃了一下。程启思忙扶住她。“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我送你回家吧。”
欧阳若兮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出杀我姐姐的凶手。她不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她不会游泳,就算喝醉了也不会靠近水的。”
她脸色灰白,显然是很疲惫的样子。程启思不放心,把君兰叫了进来,让她送欧阳若兮出去。他关上门,对钟辰轩说:“你怎么看?”
钟辰轩说:“若兮说得没错,阴差阳错的,周缘因为嫉恨做出来的事,完全混淆了我们的视听。加上若兮对此隐瞒,我们完全抓不到重点。现在看来就已经很清楚了,有人事先就在那套‘百合’礼服上做了手脚,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套礼服上不了台。这样的话,主秀的礼服就只有一套,也就是琪儿穿的那套‘睡莲’。”
“换句话说,凶手的目标,一直就是琪儿。”程启思皱了皱眉,“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定要让‘百合’不能上场呢?就算要谋杀琪儿,也可以等到‘百合’结束了之后,再谋杀她啊?”
“我想凶手一定有个不得已的原因,才冒着让人发现被做了手脚的风险这么做。”钟辰轩沉吟的说,“我们忽略的东西,确实太多了。我在想,既然‘睡莲’秀都搞得那么有创意,‘百合’自然也不会逊色。但我们从来没有问过郁容,她对于‘百合’的舞台设计究竟是什么。”
“这个容易。”程启思说,“找他们的舞台监督问一下就知道了,或者随便找个工作人员就能知道。”
钟辰轩一笑说:“你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去找郁容问。”
“我怎么可能去找郁容?”程启思不屑地说,“现在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郁容,我实在很怀疑她就是凶手。毕竟她是这场秀的主办者,她最有能力去设计一切。还有肖然,他也可能是郁容的帮凶。”
钟辰轩说:“可是动机呢?”
“她们几个从小在一起,之间可能发生些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程启思说,“我倒想知道动机,可是,现在一切都还在调查。”
他拿起话筒拨号,接通了后,钟辰轩就看到他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等到程启思放下话筒,钟辰轩就问:“怎么样?问到没有?”
“……问到了。”程启思摸着后脑勺说,“听起来确实蛮不错的,那个工作人员说是在一朵很大的人工的百合花里,有人慢慢地从里面站起来……而且,他说会是郁容自己亲自出场——穿那套‘百合’的礼服。”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我要出去。”
钟辰轩问:“去哪里?”
程启思说:“去再了解一下那种叫紫茉莉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