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了解的很!”千梨不疾不徐,转身去问宵尹,“不知大人可知此药呢?”
宵尹俯首作揖,“此药甚是稀奇,臣倒是第一次听说此药。”
千梨复又看向小昭,淡道,“本宫身边可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小婢子,却是如此精通医理,可真是不简单啊!竟知道如此珍奇的药材……”
她突然俯身在小昭耳边低道,“柳叶巷口的安家大宅,想必你很熟悉吧?还有,本宫瞧着,要舍你而去的,可不是本宫,你可要想清楚了!”
小昭心中疑惑,可却依旧狠道,“娘娘莫要再威胁奴婢了,就算是要了奴婢家人的命,奴婢也还是要说!”
“既如此,那就别怪本宫无情了!”千梨不再看她,只冷言高声道,“宵太医,还是由您来说吧……”
“是。”宵尹温润的面庞上挂起一丝淡笑,众人皆是不解,他却看向皇帝,“皇上,请恕微臣死罪。”见皇帝挥手示意他继续,他方不慌不忙道,“梅妃娘娘是中了子息之毒,可却不是在那日宫宴之上。此药虽毒,可见效却不迅速。须在人体内盘桓数日方能显现。况且,依微臣的经验,以宫宴上鱼翅的量,不致使人昏迷。而娘娘却昏迷了三天三夜,因此,娘娘所中之毒,微臣估计,应该已是两月有余,也就是……”
他虽未明说,可众人却已经明白,两月时间,那不就是从千梨小产之后便开始了么?
宵尹看了看四下宫人,复又道,“能在娘娘药里下毒的,必是贴身宫女才有这个方便……那日宫宴之上的毒,也只是导火索。这药效发作的时间拿捏精准,连微臣都不得不佩服。再者,梅妃娘娘是真的小产,并未用过子离。这子离产自阴寒的北地,梅妃娘娘纵使知道此物,也实在不便获得……”
皇帝轻轻颔首,上前扶起千梨,沉声道,“接着说。”
小昭心中一凉,主子明明告诉她,千梨用了子离,可为何,为何太医却说,她从未用过?而且,皇帝,竟然信了?可她哪里知道,乐怡之死,本就是皇帝属意。若是再翻出这子离之事,那要将皇帝置于何地呢?
宵尹继续道,“此外,这所谓蚀命散,微臣不是不知。方才只是为了配合梅妃娘娘,才欺瞒圣上,还望皇上恕罪。据微臣所知,这蚀命散虽是奇效,但也不难配。只须将寻常的几味药材拿捏好分量,便可自制。”
“配合?”皇帝开口,眸中升起一丝异色。
“请皇上恕罪。”千梨微微福身,“乐怡贵妃在世时,这婢子便经常在臣妾耳边挑拨离间,臣妾本未放在心上。可后来臣妾小产,臣妾的药,也一直是由这婢子负责。后来宫宴之后,臣妾本以为那鱼翅有毒,可后来,臣妾才从宵太医处得知,原来这子息之毒,早已深重。臣妾这才怀疑起这婢子,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宵太医已在臣妾昏迷之时,仔细查过这婢子,发现她每日都从药中取出特定分量的药材,而那些药材,就是用来配制……蚀命散。甚至,便是这昏迷的数日,她也未曾断过子息之毒……臣妾本以为她是要害臣妾,可竟没想到,她将那自制的药粉,加到了臣妾要送给皇后娘娘的药里……臣妾才与宵太医联手,还有皇后娘娘……今日之事……”
她还未说完,却听榻上悠悠转醒的一人微声道,“今日之事,就由臣妾来说吧……”
众人先是一震,再去看时,却见皇后已经坐起,丽眸直盯着小昭。
小昭一时失言,“皇后娘娘……你不是吃了蚀命散么……”
“所以本宫此时,应该是走在黄泉路上了,是么?”皇后声音虽是轻若,却是难掩惊厉,她眼神一扫抱着猫儿的宫女,“若不是梅妃妹妹,本宫此刻,怕也如同这猫儿一样,长眠不醒了!”
她说完,便挣扎着从榻上下来,跪在皇帝面前,“皇上明鉴。这婢子包藏祸心,梅妃妹妹早就将那下了药的瓶子换掉,只换成了普通的昏睡散,为的,就是要让这婢子自露马脚!剩下的蚀命散,在这里!”
她说完,方从枕下取出一个同样的瓷瓶,掷到小昭面前。小昭被那瓷瓶砸到额头,顿时鲜血直冒,她本就灰白的一张脸,此时便更是可怕的渗人。
众人此时方才大悟,再去想那婢子方才的振振有词,却原来一切竟是出自她手,然后反咬一口,先是谋害梅妃,让梅妃看似是被皇后所害,然后又借梅妃之手,谋害皇后,两虎相争,她却是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再去看她脸颊上的娇光点点,竟是让人觉得虚伪不堪。
众人各自神思时,却听皇帝一声厉喝,“真是好计谋!”
他突然上前,一把攫住小昭尖小的下巴,“说!谁指使的?”
小昭被皇帝冰冷深悒的眼神骇地悚然而立,“奴婢冤枉……”
此时还要含冤,倒是连千梨都要佩服她了。于是,她冷道,“冤枉?宵太医谨慎,已经留下了你这几日倒掉的药渣,要不要拿出来验验,少了哪些东西,又多了哪些东西?!还有,不知你那房里,可有未清理干净的蚀命散粉末?!”
小昭听得心神震惊,难怪这几日宵尹似乎过于谨慎,总要去药房视察……只是,她今日寸步未离千梨,不对,可即便刚刚那点时间,与皇后商议尚且可能,也不够她去太医院啊!千梨又是如何和宵尹商定今日之事的?
“冤枉?说,是谁指使的?”皇帝声音清冷可怕,惊得她顿时面容惨白。
她已知辩无可辩,可仍是极力稳住神思,奈何声音却还是颤抖不已,“此事,无人指使,是奴婢自己所为!”
“你?”皇帝突然一笑,坚决阴沉,“那你又为什么要污蔑梅妃?”
“奴婢……”小昭的眼角掠过塌边那个同样面若筛糠的美人,沉道,“奴婢看不惯梅妃娘娘如此得宠,所以才会……”
“你又不是妃嫔,为何看不惯她?”
皇帝的眼睛如鹰鹫一般,摄人心魄。
小昭惊惧无言,颓然坐倒,“奴婢无话可说。”
“你可知,犯了如此大罪,要受很重的刑罚?”千梨仿若无意道,“本宫倒罢了,可是,若是皇后娘娘……臣妾听闻,这宫里的杖责,白绫,匕首,多的是让你难受的方法。可这都比不上一种极刑,叫做人彘,便是把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
千梨每说一句,小昭的脸就更白一分。直到她说完,小昭已是面无人色,牙齿打颤,但却仍不松口。
皇帝冷笑一声,遂道,“来人!将这婢子拉去慎行司,就按,梅妃所言,记着,要,一样一样的来!”
“不!”小昭终于崩溃,眼神涣散,她似乎已经看到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绝模样。
她全身瘫软,挣扎着向前爬去,凄厉道,“娘娘,救我!”
她纤手指向的,正是床边瑟瑟立着的,容嫔!
容嫔早被她那红白交加的面容震得害怕,便慌乱道,“你方才污蔑了皇后和梅妃,此时又来污蔑本宫!你!你!”
她急怒交加,却是句无章法。
皇帝却是沉着,只转向看向容嫔,“朕的**,真是够热闹!”
皇帝虽不甚宠容嫔,可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几时如此冷若寒霜过?
她心中一急,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便上前一脚踢向小昭,“你这婢子!竟做这些忘恩负义之事!”
众人还在为她的用词疑惑,小昭却是被她这临门一脚给踢了个零醒。
刚才千梨的话也在耳边回荡,“要舍你而去的,可不是本宫……”
她慌忙上前一把抱住千梨的腿,“娘娘救我!是她,是她指使我的,那子息,也是她托人交给奴婢!还有那蚀命散,也是她差人教奴婢配的!还有,那宫宴上的子息,是奴婢将碾成的粉末存在指甲里,给您端过菜碟时才加进去的!”
容嫔听她这样口不择言,心中惊怒害怕,繁杂涌现,却又不得不在皇帝阴沉的面容下静立难安。
千梨笑看小昭,循循善诱道,“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你要知道,污蔑之罪,可是很大的……”
小昭被她那人彘二字的口型又是吓得惶恐不堪,此时满心只有活命二字,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收容之恩?她死死抱着千梨,“娘娘,奴婢有,储秀宫的帮厨阿蒙,原就是容嫔娘娘从家里带来的,他从外面采货时,便可帮奴婢带来子息,娘娘只管去审问阿蒙,便能证实奴婢所言。还有那制药之法,便是飞羽教给奴婢,飞羽是容嫔的亲信,娘娘若不信,只管去对飞羽的笔迹,奴婢还留着她写予奴婢的方子……”
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哆嗦着递到千梨面前。
千梨拿了那方子,也不细看,只将它放入皇帝手中。
皇帝凝着眼前飘忽不定的薄纸,眸中忽闪忽灭着一抹隐光。突然,他断道,“容嫔,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为何如此!”
容嫔此时早已不复来时光彩,仿佛终于失败之后的惨淡,却又流转着一股幽怨哀伤的安然解脱,“皇上,您可还记得姜绮玉?”
皇帝刚才还幽寒生辉的双眸,此时却是微微一闪,仿佛一点烟花,在暗黑的星空悄然逝去。而皇后,则在闻听这个名字时,身形微顿。
“姜婉仪?”
容嫔从容一笑,那笑,却是缓弱无力,凄楚酸涩,竟看的人,心神震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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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这恶俗的宫斗写完了。。。
我保证,以后争取不再出现如此狗血的桥段了。。。。这真的不是一篇宫斗文啊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