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火宵自命天府之国,将所有异族视为未开化的野人,倒不能说紫宫王室自视过高,单观其风调雨顺的辽阔疆域,就得承认那块得天独厚的福地即便不是天地无双,在整片东大陆上也难找出第二个。
别的不说,火宵国四季分明的气候就更适宜各类谷物、植被、人畜繁衍生息,这便是为何两百多年前火宵国被打得流血漂橹、民不聊生,仍可以在短短百余年时间里迅速休养生息,将综合国力恢复至全盛时期的水准。
反观青岚,热的地方奇热,冷的地方极寒,更有人迹罕至的秘境险境数不胜数,间或有不知名的异兽横空出世——那可不是死百把人的小事。相较而言,青岚确实不适合正常人居住……就眼下这如极寒地狱般的蓝关,能安然无恙翻越过去的恐怕都是怪物。
苏尘定睛细看眼前这群似虎非虎、似熊非熊的雪白怪物,觉着比上次在苏府门前瞧见的那四只倨傲灵兽可爱得多,这身柔滑如锦缎的厚实被毛摸上去定然手感舒爽。天底下只有玄门修士才可能驾驭灵兽,且有那份修为的高人并不多见。这十几只雪白怪兽每一步踏出,都激起漫天尘土,方才更是弄得大地颤动,惊醒了赤砂城所有居民的甜梦——至少一千铁骑才能造出如此骇人的声势。
大风盟不是宗派,更不是玄门宗派,他们所能驾驭的,也只能是这群不幸进阶失败、退化至白色的可怜虫了。
吼,是一种在东大陆相当罕见的灵兽,其血脉极为强大,每个阶段习性不一,据说在红吼阶段性情最是残暴,每日需饮百人鲜血——这说法太不足信,照这样算,青岚国能供养几只红吼进阶为紫吼?
其出生时通体雪白,进阶为红吼,三阶紫吼,四阶金吼,至于那四阶之上的天吼仅存在于传说中,两百余年来还未曾有人亲眼目睹过。
进阶失败的吼在同类中广受歧视,没有同类愿与之为伍,也还罢了,无非离群索居、心情抑郁——关键是连交配权都没有,对普通野兽而言这种耻辱已是不堪,何况心智并不低于寻常人类的灵兽……
在金玉阁时苏尘多次听丽姬说起雪吼,心驰神往,今日得见总算大开眼界。身后的凌绪则很紧张地拔出一柄造型奇巧的短剑,冻得乌青的嘴唇不住发抖,不是脑子被冻坏了便是被眼前这阵势吓傻了。
大风盟子弟大多桀骜不驯,与其说像狼倒不如说心如猛虎,他们很少结伴行动。
袍边有吼,袖中有刀,心头无事,天下无敌——这话说的是“雪踪万里”林长空,而倘若大风盟仅林长空一人有能耐,他们就不可能在短短二十余年时间里就被列入七大不可干涉势力。
同时出动十余人,这是要猎杀太古凶兽?赤砂城又不是什么仙府秘境……
“各位爷,各位亲爷爷!不关我事,我只是奉命带路,绝无冒犯之意。”凌绪“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无怪乎他见风使舵,卖命与找死毕竟不是一回事。
苏尘有些尴尬,这黄脸人一出城就劫了个时运不济的过路剑士,嘴上说着“小子,爷看上了你的剑”,却把别人仅有的两张银票、几颗碎银也搜刮一空,这会儿又装孙子装得声情并茂,不愧是老江湖。
高坐于雪吼背上的白鸢瞥一眼凌绪手中形态独特的精致短剑,略微动容,目光随即移向苏尘,皱眉鄙夷:“金老板呢?”
“一言难尽。”
苏尘摇头:“说重点吧,还有多久?”
为首的白袍老者眉梢微扬,一跃而下,一袭纤尘不染的雪白熊皮袄随风舞动,不显笨重反倒有几分飘逸的感觉。
老者行至苏尘跟前,一抱拳,颔首道:“恭迎小侯爷。”
苏尘微微一笑:“这可说不准。”
老人打个哈哈,扶苏尘乘上雪吼。附近十余只雪吼上的白袍客皆抱拳行礼,一时间“久仰”两字不绝于耳,苏尘清楚这些人的客气是建立在对自己的信任上,若辜负了大风盟的信任,翻脸不认人还算轻的,这些白袍客若要杀人,哪会顾及对方的身份……两年前一钦差大员带了几名高手,率镇边署百余卒要上山搜捕钦犯,大风盟表示悉听尊便,接着那大员又要求征用二十只雪吼,结果怎样?被拦腰斩成两截苦苦往回爬,随行的高手低手无一人敢施以援手,正三品要员众目睽睽之下失血过多而亡,当时江湖庙堂皆是沸沸扬扬。最终如何收场,知情人不多,但不可干涉四个字,不是说着玩的。
苏尘肆意抚摸雪吼的柔滑被毛,可怜虫无甚反应,哼都不哼一声,苏尘“嘿嘿”一笑,心情大好。“久仰”是苏尘穿越以来最乐意听到的词,盖因这意味着说话人之前不认识苏尘。
对于那个英年早逝的倒霉孩子,苏尘至今仍不太了解——毕竟没有继承他的记忆,单凭金玉阁姑娘们的一孔之见,终究难窥全豹。
之所以躲在金玉阁,怕的就是遇到亲友仇敌,聊两句就露馅,后果不堪设想:遇见一漂亮妹子上去搭讪,如果是自己半年没见的表妹,问题不大,若是仇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前在金玉阁二楼露个面,林家小子便沉不住气,心急火燎地煽动各族搞了个试炼会,苏家的底没摸透却让雷云宗先冒了头……此等胸无城府的三流纨绔,小侯爷自是未放在眼里,但试炼会上到场的都是苏尘的发小,真去了,怎可能不露马脚。
在烈风城,苏尘每天提心吊胆。前方这座层峦叠嶂的雄伟山脊,算是苏尘的一粒定心丸。
延绵群峰之上,皑皑白雪终年不化,诡异的是最顶端的积雪居然呈淡淡的浅蓝色,与蔚蓝天际巧妙融合,难分彼此。
越过蓝关,便到了在东大陆四大险境中位列第三的濯雪山脉,想遇见故人,近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