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岗楼上的哨兵听到南河方向的枪声,立即向伊林作了报告。伊林和一木秀郎在楼下的队长室里下围棋,听到报告后一起飞步爬上岗楼,但南河方向已鸦雀无声。他们静听了一会儿,四处依然无声无息。一木秀郎问,要不要去查看?伊林摆摆手:“不。我相信是民兵的骚扰袭击,不会有事,粮船要么已过去,要么在退回。”
伊林不去查看救援,除了出于他的这两点分析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在黑夜里,不明情况出去救援,怕遭到新四军伏击,这种亏他吃过好几回了。二呢,他对兰花子还在生闷气。原来,粮船夜里出发的主意,是在吃晚饭时兰花子心血来潮提出来的,伊林不同意,认为按原计划实行比较稳妥,但兰花子固执己见,还认为伊林战术上不灵活,因此常吃败仗。伊林在一木秀郎面前很丢面子,心头恼火又不好争吵,只有随兰花子去作为。
伊林和一木秀郎在岗楼上不再言语,也没有下楼,面对南河方向静静地站着,听着,等着。伊林估计,如果兰花子他们没有过去,很快就会回来的,凭先前短暂的那一阵子枪声,船上的部队不可能被消灭的。伊林猜测的很准,他们站着还没感到腿酸,拿望远镜观察的哨兵报告,船队回来了。伊林默默地笑了笑,对一木秀郎说:“走,我们下去,继续下棋。兰总管会来找我们的。” 一木秀郎说:“听说,你在追兰花子小姐的,你不去迎接?” 伊林耸耸肩,“她的,心气高得很,不是我能追上的。别说了。”说完,快步往楼下走去。
5条船,一条接一条靠上了码头。
兰花子一上岸,拉了江海龙一把,示意跟她走。江海龙顺从地跟在兰花子后面,既然今夜粮船不走了,他心也已放下,现在随你走到天边,也无所谓了。
兰花子直接到了她的住屋门口,开锁,推门,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兰花子很快点着了灯,屋里顿时明亮。江海龙站在门口,朝屋里四周扫视了一遍。这屋里的家具摆设,竟然与本地有钱家的妇人房间基本一样,一张红木雕花凉床,床前有宽宽的踏板,踏板上一边有箱式马桶,靠墙的一边有镶嵌大圆镜的梳妆台,床口的对面墙边置着高脚三门大衣柜。与众不同的是,屋内有一个单门的玻璃酒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瓶装日本酒,酒柜旁边还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打火机、烟灰缸、茶杯等,一张藤椅置放于小方桌旁边。在床头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小方桌桌面大小的兰花子照片。照片上的兰花子含情脉脉,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耐人寻味。江海龙没有迈进门去,心想,这女人今天是干什么,是否吓破了胆,叫我来陪她过夜?
兰花子根本不理会江海龙在想什么,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的小圆凳上,对着镜子用梳子梳理头发。把头发整光滑了,她拉开一只小抽屉,在一只粉盒里拿出一个粉扑,往脸上扑了一层香粉,再拿眉笔修了修眉毛,又站起来扭扭腰肢,整整衣衫。自己觉得弄整齐了,便到床头摸出一只袖珍手电筒,再走到大衣柜一侧。柜侧有一扇窄小但厚重的边门,兰花子拉开门上的铁栓,打开了门,这时才好像想起有江海龙似的,回头招呼,“跟我来!”
江海龙满心疑惑,小心走进屋,到了衣柜处,才发现边门,兰花子已从边门走了出去,便又跟着出了屋。到门外一瞧,是个小天井,前面还有一道墙,墙上开有小门。兰花子又打开那扇小门,走了出去。江海龙跟着走,出了天井,才发现面前是一条只有一人宽的小道,一百步开外,就是鬼子的岗楼。
兰花子急急地在前面走,江海龙快快地在后面跟。江海龙边走边观察,这小道一边是江北公司与鬼子大院相连的院墙,一边就是中央河,河岸陡峭,人在下面很难爬上来,光秃秃的连芦桩也没有,显然是经过专门修理,防止有人偷爬。江海龙曾从对岸观察过这里,感觉岸上就是围墙,没想到中间还有一条狭小的人行小道。
眨眼间,两人到了岗楼下。紧靠岗楼的院墙处,有一道铁皮包裹的门。兰花子也没言语,拿起手电筒对着岗楼上边闪了三下。接着,江海龙听到鬼子在上面“咕咕”的说话。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后,门开了,里面是个堆着杂物的房间,手提风灯来开门的鬼子,站立一旁,恭敬地请兰花子进去。兰花子对江海龙一招手,江海龙便紧跟兰花子,穿过这间外壁是围墙一面就是岗楼的房子。出门再一瞧,他们在岗楼右侧,岗楼左侧便是伊林的队长室。队长室的门上装有玻璃格窗,里面的灯光照在玻璃上,亮堂堂的。
江海龙看到兰花子又理理头发,拉拉衣服,顿时明白了,兰花子刚才那一阵整理打扮,就是为了在见伊林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出师不利衣容不整有任何一点狼狈相。
兰花子走到队长室前,用手指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有回应,就推开了门。里边,伊林与一木秀郎坐在棋盘旁。伊林抬头看了兰花子一眼,好像不知道兰花子倒霉一样,随意地说:“怎么,回来啦。”也没起身,用手示意请坐。他的神态,似乎在告诉她,他知道她肯定要碰壁回来的。
船队遭到袭击,但人员与粮食都无损失,兰花子也就不感到太惭愧难堪。伊林也不想对此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毕竟他以后做事还得看兰花子脸色,也指望她今后在上司前面提携他。因此,双方都没有一句让大家不舒适的话。兰花子叫江海龙一起坐下后,才轻描淡写述说了粮船遇到袭击,怕遭损失就回来的情况。伊林听了后,不当一回事地说,没出问题就行,明早,还是按原定计划运粮。兰花子这回谨慎地说,不好吧,运粮已被人发现,他们有准备了,明天我们应该先清剿南河一带,然后运粮。这句话,江海龙听得差点站起来,他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听伊林是什么答复。伊林转头问一木秀郎,“你说呢?” 一木秀郎说,“白天不怕他们的,我们有准备,就是新四军武工队来了,我们也能把他们消灭,明天按计划运粮的走。”伊林又看看江海龙,问,“你的想法?”江海龙想说,应当按原定计划走,但怕讲得露骨,便这么开口:“现在上边等着要粮食,拖是不能拖的,越拖越被动。”伊林的鱼泡眼转了几圈,斩钉截铁地说:“民兵发现我们运粮,骚扰了一下,以为我们不敢走了,我们偏偏还要走,而且很快的就走,这才是出其不意。明早,按计划出发的!”
兰花子因自作主张吃了亏,不再争辩,江海龙提着的心放下了。
兰花子害怕再遭袭击,她不想在战场上冒险丢命,决定明天不随船走,由田坝代他去乌龙港交接。4个人对明天运粮的事又商谈了一番,有关事项安排妥当后,兰花子带江海龙原路返回。江海龙离开岗楼时看看怀表,已12点多了。
进了兰花子卧室,江海龙正想拉门往院子里走,被兰花子叫住了:
“江的,你的今夜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江海龙头皮一麻,说:“夜已深了,我在这里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的一起喝喝酒。你的不要离开这里,明天你也不用去乌龙港,陪着我。”兰花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海龙。
江海龙一时呆立在那里。
江海龙跑过江湖,与女人喝酒说笑逢场作戏的事不是没有过,但今天这个环境,面前又是个受了惊吓、心思多变不可捉摸的日本女人,这么晚留他在这里,实在害怕她弄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来。如果她真是因为受了惊吓,仅仅是让他陪她一起喝喝酒,度过这个郁闷无聊之夜,这倒也无所谓,但她是不是就如此呢?
兰花子看江海龙站着不想留下的样子,说:“怎么,我能吃了你?今晚你救了我,我的要谢谢你。坐下吧,我请你喝从我们日本带来的酒,上好的清酒。”
江海龙知道不可能走了,便在小方桌一边的藤椅上坐了。他提醒自己,今晚不能喝多,一定要把握住自己。
兰花子拉上窗帘,又把梳妆台前的小圆凳搬到江海龙旁边,再去柜里拿酒瓶,又拿出罐装牛肉和炸鱼片。两只方口精致的白瓷酒杯,一人面前摆上一只,倒满酒后,兰花子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当着江海龙的面,解脱了衬衣,上身仅剩一件丝织短背心,里面连胸衣也没有。她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愈加白净,白的就像一尘不染的白纸,两个圆滚滚的乳房挺挺的,两粒黄豆大的乳头凸现,似乎要钻出丝线,挑逗男人是明目张胆。
江海龙不敢看兰花子,心“突突”地跳,别扭极了。
兰花子完全不管江海龙对她的裸露有什么感受,一屁股在小圆凳上坐了下来,柔声地说:“江的,来,我们先干一杯。”
江海龙只得拿了酒杯,与兰花子伸过来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将酒喝进了嘴里。他品了品这酒的味道,感到有点像本地的老白酒,但有一股清香,味也正,就一口咽进肚里。这一杯酒,足有一两半,但酒精度数不很高。注意力转移到酒上,江海龙自然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