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久隆骗兰花子说江海龙去南通了,实际上,江海龙是去了崇明。
就在8天前,崇明地下党组织获得消息,驻岛上的伪军大队长王长富,搞到一万发子弹,他要用这批子弹换行市上紧俏的盐,开价是一千担。陈义得知,即通过岛上海防大队大队长张新保与王长富挂上了钩,作了交换计划。这里以北埠盐行警备大队的名义,将子弹换过来,给张新保的报酬是50担盐。这边一共1050担盐,在苏中军区协调下,由新四军三师领导的盐管局提供,运至陈义指定地。交换的任务,由江海龙执行。江海龙出发前,陈义对他说,我们现在打鬼子就是缺枪少子弹,这一万发子弹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清楚,再困难再艰险,你也帮我换回来。江海龙没有多话,只说,你相信我就行。
江海龙接过盐船,当夜就开船过江,靠到了崇明岛北岸。张新保派了娄阿三带队伍来接应,盐船停到了安全处。江海龙叫小孔留守船上,自己跟着娄阿三,先去见张新保。
到了大队部,张新保一见江海龙,就拱手道:“啊,江老大,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江海龙还礼道:“你才大名鼎鼎,打枪百发百中,江湖上有名。”
江海龙这一说,张新保有点得意,摸了摸随身带着的擦得亮晶晶的三八式马枪:“不是我吹牛,野兔野鸭死在这根枪上百来只。不过,这枪还没尝过人肉味。”
江海龙顺着张新保的话说:“枪造出来是为打人的,要打就打东洋人。”
张新保眯着眼看了看江海龙:“你吃了新四军几天饭,跑来跟我宣传抗日道理。”
江海龙感觉到张新保有点不悦,马上转过话头:“怎么样,在岛上发了多少财?”
“发财,这种世道能发财?能吃饱就不错了。你在北面怎么样?”
“我图个自由。帮新四军做点生意,不受气。”
张新保这次点点头:“这话我相信。我在这里受日本人、‘黄脚踝狼’不少气,迟早让这根枪帮我出出气。”他自己把话转了过来。
两人进内室,又闲谈一阵,很快进入换子弹的主题。
张新保让手下人都走开,才说:“王长富那边我都说好了,明天就去找他交易。不过,有人听说你跟陈义投了新四军,王长富又是条日本狗,他最怕子弹落到新四军手里,也怕日本人晓得他用子弹做交易,因此你一定要当心点,不要说你帮新四军做生意,抗日的话是一句也不能说的。”
“这个我晓得。我现在就是盐行代表,名字叫李绅,介绍信也有,到那边你也这么说。”江海龙答道。
张新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眼睛直勾勾看着江海龙:“你可晓得,你在船上打死小鬼子的事,是谁告密的?”
往事在这里提起,江海龙听了有点吃惊,说:“我猜是乌龙港的罗小三。怎么啦,有啥问题?”
“你晓得就好。罗小三当日本特务,现在挺神气,蚂蚁戴眼镜——自以为脸面不小。上次还跑到崇明来,既到王长富那里,也来我这里要吃酒,还叫我们帮他查你在哪里。”接着张新保小心地问,“王长富不认识你吧?”
“不认识,我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
“那就好。江湖上不少人认识你,总之你要小心点。”
江海龙听了,点点头,又愤愤地说“罗小三这个狗戳,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他。”
当夜,江海龙在张新保安排下休息。第二天,两人一起到了王长富官邸。
王长富早已在等候,一见张新保和客商到,连忙将他们引进内室。他对江海龙盘问一番,没发现什么破绽后,才开始谈交换事宜。王长富提出两个条件,一,子弹运出去万一被日本人查到,不能说是他的。如果出啥事情,他概不负责。二,装好箱的子弹就在大队仓库里,怎么运出去,他不管。对这两条,江海龙勉强同意,接着说盐船就在北边汊河里,你们怎么去拉,路上出啥事情,他也概不负责。双方扯皮了一阵,为一些手续小事讨论了一番,最后达成一致,正准备共进午餐时,王长富的副官突然走了进来,斜着眼睛看了看江海龙,走近王长富,凑在他耳边用手掌压着声嘀咕了几声。王长富一听,脸色骤变,眼睛爆出凶光。但他很快克制住自己,转头也对副官耳语了几句。副官领会,马上走了出去。
张新保待副官一出去,马上问:“大队长,出啥事情?”
王长富冷冷一笑:“啥事情,你马上会晓得。”原来,就在江海龙进王长富官邸时,被王长富手下的一个队长认了出来,报告了副官。王长富知道江海龙的名,但不认识他面孔,还听说他跟陈义投了新四军,没想到,今天他自己投上门来。
江海龙与张新保对看了一眼,都向对方传递了不祥的信号,因不明事故,只得默默等待。不过半支烟功夫,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副官领着两个军官和两个粗壮的卫兵走了进来,军官手持大张机头的短枪,卫兵手拿麻绳。王长富见人员到位,抬起眼皮看着张新保,又冷笑一声:“张新保,你今天领了一个我的对头来,我要叫你吃吃苦头。”又拔高声音大吼,“江海龙,你今天跑不了!”
张新保一听,脸吓得煞白,哆嗦着说:“大……大队长,你、你别认错了人。”
事情突变,江海龙看这势头,相信王长富不是诈唬他们,心想,今天躲是躲不过去了,害怕更没用,一软反倒完蛋,不如硬起来,与对方周旋,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生路。因此,对着一副土鸡样的张新保大声说道:“张新保,你怕什么?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还怕他乌吃活食抢了我!”又对王长富说,“姓王的,你是否想贪吃我一千担盐?”
两个军官不管江海龙说什么,先抓住张新保,将他押出了门。
张新保被押进另外一个房间,先被搜了身,缴了枪。两个军官放了心,叫张新保在一旁坐好,别乱动。张新保定了定神,才发现这两个军官以前与自己同桌喝过酒,只是忘了他们的姓名,于是讨好地说:“哎,两位长官,还记得吧,以前我们一道喝过酒,我张新保也不是没根没底的人,都在崇明岛上吃饭,今天给我点面子。”
一个军官冷着面孔回道:“我晓得你是张新保,但过去的事情你今天不要提。你晓得你带来的江海龙是干什么的,是新四军。你同他一道,落在王大队长手里,还谈什么过去的交情?”
张新保一听,心里又慌乱起来,一时不知再说什么,想到江海龙刚才的话,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这话中有话,使张新保的精神振作了些,相信江海龙走南闯北穿行江湖,红道黑道朋友交关,他那里不认输,这里就不能松一口气,于是说道:“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江海龙,我只晓得他是盐行代表李绅,来跟你们做交易,不要冤枉我。”
“冤枉不冤枉你现在不要说,那边审问清楚了,你想赖也赖不脱。到时要枪毙姓江的,你也少不了陪着吃粒‘花生米’。现在你老实点,看在过去认识的情分上,我们也不为难你,后面怎么办,你就等那边传话吧。”那军官对张新保说。
张新保知道,自己现在是扣在筛子下边的麻雀——干扑棱没办法,这条命今天就搭在江海龙身上,是死是活就看他那里了。于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掏出烟给两个军官一人发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苦着脸默默抽着,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