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你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离开是因为交了新女朋友,婚姻出现问题。就说你女朋友的名字叫莉莲·托雷斯。”他告诉我。又是一个有趣的故事,都能评上普利策奖了。他真以为别人会相信这话吗?亏他想得出来!后来我才知道莉莲·托雷斯原来是他们中的一员。
“听明白了吗?”他威胁说。
“明白了。”最终我还是答道,试图接受他让我撒的这个弥天大谎。
“告诉他们你绝望得想自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撒这个谎不容易,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这样说,原来是想让他们以为我是自杀死的,真有意思。
“好。”我回答。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这就是他们为我安排的死因:另觅新欢从而婚姻失败,再导致自杀。这个故事编得还不错,了解我的人可能一下就能识破这个谎言,但是生活本来光怪陆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人们还是很好骗的。
事情已经毫无悬念,几个小时后我必死无疑。死神正在敲门,门也即将被打开,我虽不相信这就是他们蓄谋已久的一切,但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尽管没有丝毫希望,我还是得坚持下去,直到最后一刻,而这一刻即将到来。
他们让我打的这些电话是我这辈子打得最莫名其妙的电话。
“让你自己听起来是真的绝望,明白吗?”卢戈这个时候用他的惯用手段威胁我说。
“嗯。”我说。没必要再与疯子纠缠,反正绝望也正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很好,那你想好要跟谁打电话了吗?”
“我的代理人凯茜·利尔和我的朋友吉恩·罗森。”凯茜·利尔是我的房地产经纪人,她跟吉恩·罗森还有我都不熟。我之所以打电话给她们两个,是想引起她们的怀疑,进而有所行动。但或许他们也只会认为我疯了,并不放在心上。
“先给谁打?”卢戈吼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我脑海中出现他长着一个鬣狗的头,对我垂涎三尺的样子。
“凯茜·利尔。”
他们拨通了号码,我跟凯茜讲话,以一种沮丧和绝望的声音,同时又控制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她对于接到我的电话明显很困惑,我告诉她自己婚姻失败,交了新女朋友想要马上离开,还说自己整个人已经精神崩溃了。
对方没有反应,只说:“哦。”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然后他们又拨通了吉恩·罗森的号码,让我听电话。我还没来得急开始说话,吉恩就告诉我说德尔加多刚去过他那里,还说不需要他再做代理律师。这段话肯定也被这帮人在分机上听着。我不等他继续讲下去,便赶紧把刚才说过的故事又跟他讲了一遍。我通话的时候,卢戈在我耳边指示我,让我跟对方说虽然他将会失去我这个客户,但马上会有一个D&J国际公司的新客户来找他。吉恩是否知道自己的这个新客户就是由一群神经病组成的犯罪团伙,而且专门干一些敲诈勒索的事情?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会很激动,并且感恩戴德的。当我告诉他那个编造的故事后,他也很困惑,不知道说什么,当然我相信他肯定听过比这更离奇的故事。
指名要吉恩当他们的律师,还真是卢戈的一贯作风,一来没有人敢不服从他的命令,二来他也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我挂了电话之后,卢戈勃然大怒。
“你没按我说的去做,是不是要我好好收拾你一下,嗯?”他咆哮道,我仿佛看到他七窍生烟的样子。这本来就是个馊主意,他还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对于这通电话到底有什么不满意,便没有答话。管他呢,尽管放马过来,我懒得再跟你们玩下去。卢戈正在挑刺,以便有借口把事情了结,而且最好是我自己按捺不住被他抓住把柄。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有没有把柄都无所谓,他铁定是要我人间蒸发的。卢戈不仅精神错乱,而且脾气暴躁无常,他一直恨不得杀了我,我身上的血腥味已经使他疯狂,再也无法自控。
“你听起来不够绝望!”他吼道。
爱因斯坦先生,那我听起来像什么?我默不做声,回应已没有任何意义。
“再打电话跟他说一遍,这一次语气一定要绝望点,否则有你好看。”他叫道。已经陷入狂怒的他估计再也抑制不住想杀我的欲望。
“好吧。”我说。这做法简直愚蠢至极,给一个人打两次电话说同一件事情,不像是正常人做的事。对方会怎么想?难道要跟他解释说,第一次跟你打电话时我本应该听起来绝望一点,但是绑架我的暴徒认为我做得不够,所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怎一个离谱了得?这些暴徒就不想想我再打电话过去难道不会引起对方怀疑?
于是他们再一次拨通电话递给我,我奉命行事。一方面心里觉得这样很愚蠢,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让自己听起来心情绝望,太难做到了。吉恩尽力表示理解我的状况,并且还祝福我,他脑袋里想的应该是我已经疯了才是。他们在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把电话抢过去挂断了,简直是明智之举。
“这回好多了。”卢戈说。我倒觉得跟第一次没什么不同,都毫无感情,但卢戈满意了并且离开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一连串事情疯狂得让人难以置信。
最后的时刻来到了。他们递给我一个佳得乐大小的瓶子,让我喝里面的东西。我喝了几口,是水果味的,他又给我一包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又喝了几口,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旁边看着我,可能是卢戈。
“都喝完,慢点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在海关里的人凌晨两点才上班。”他说。真希望他不要再讲那些可笑的海关的事,凌晨两点根本没有飞往巴哈马或其它地方的飞机,他们只是想等到街上没人的时候把我的尸体运出去。
“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理他。
“你得喝得烂醉,我们才能把你丢在机场。”他告诉我,又开始讲故事了,我得配合。
“然后我会怎么样?”我问。这个故事还不赖。
“我们在海关那边的同伙会把你先藏着,天亮后就让你坐飞机去哥伦比亚。”他信心十足地说。撒谎也不打草稿,竟然不知道只有下午才有飞往哥伦比亚的飞机。
“护照和钱呢?”我问,试图让他露馅。
“我们走时会给你一个背包,东西都装在里面。”他说,显然被我的问题惹恼了,但我就是想激怒他,戏弄他,看他编故事的速度能有多快。
“哦。”我说。
“到时候如果不顺利你也不要找我们麻烦,我们可不会在那里逗留。”卢戈告诉我。所以说他讲的一切都是扯淡。
“当然。”我答道,就陪着他玩,让他继续编造他的谎言。
我想他可能不记得自己上回告诉过我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法把我弄上去哥伦比亚的飞机,所以我必须经由巴哈马离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上回跟我讲了什么,毕竟都只是一时兴起,随口瞎说的。当你一直不断地编故事时,还要考虑到每个细节并且始终保持前后一致,这个真不容易做到。
或许他们觉得我没那么好的记性,故事才一天一个样,导致每个都说不通,前后矛盾。开始的时候说他们是“自家人”,后来说是FBI探员,最后我都弄不清他们到底称自己是什么。对我来说,他们就是一群贪婪嗜血的罪犯。起初说几天就放了我,后来一拖再拖。先称要直接把我送去哥伦比亚,后说去巴哈马,现在又回到最初方案,通过海关直飞哥伦比亚。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信口开河,每一次都随便编个故事敷衍我。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因为太想离开仓库而导致神志不清,记不得他们说的话了?或许这一系列自相矛盾的故事仅仅只是他们组织混乱的结果?他们从来就没什么计划,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终于整明白了:既不会让我去哥伦比亚,也不会让我继续活下去。
我坐在那儿,小口地喝着瓶子里的东西,这时友好先生进来了。
“再见,马克,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他跟我道歉。
省省吧,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嗯。”我说,感觉不出他话里有任何诚意。
“马克,你必须得消失,再也不回来,这一点你必须理解。这样做别人就会以为你死了。”他强调。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是让他来做说客。不过似乎他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还当他们会放了我。
“明白,我保证你们再也不会看见我或听到我的消息。”我说,试图让他相信我的话,尽管只是徒劳。
“很多人都说他们明白,其实不然,你要是回来或去报警的话,你们全家都得死。”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懂。”我回答,实际心里觉得这场对话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们给我喝的肯定不只是酒,只喝一点就像被车撞了似的,头昏眼花,神志不清。他们给我下药了,可能是因为前些天给我喝的东西达不到他们想要弄晕我的效果。
卢戈走进来说:“喝完这个,还有一瓶。”
“还有?”我问。估计没喝完这瓶我就晕了。
“嗯,还有一瓶。”他含糊地说。
FBI先生进来了,把什么东西放到我手上,说:“这是180块钱,我们只有这么多。”
从我那儿抢走120万,现在只有180块?这些家伙已经把钱花光了。
我不知道自己目前为止都干了些什么,只是晕头转向地把钱塞进兜里。无论如何,他们表演得不错。我的头开始摇晃,像被人们挂在汽车后窗的娃娃那样。卢戈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走瓶子,免得我把它扔到地上,这东西对他们还挺宝贵。
“你想躺下吗?”他问。
“好。”我小声说,连嘴也张不开,每一个字都让我吃力,仿佛身体瘫痪了似的。
他给我松绑,然后把我带到纸箱,扔在床垫上,又把我拴在栏杆上,尽管我这副样子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他把瓶子递给我,让我把剩下的喝完。祝自己好运吧,我心想。点燃一支烟却不能抽,因为我的嘴唇已经没有了知觉。接着,突然之间,世界仿佛离我远去,我陷入昏迷,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像这样昏过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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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离(deflection),是人意图由过度的幽默、抽象的概括、问问题而不表达自己的想法、减少情绪等来避免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