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迎春从城里回到三家子时,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她想直接去娘家,把今天到城里碰见游击队员的情况亲口告诉父亲张宝发,目的是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可又一想,早晨临走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她家,说不定现在都在她家等着呢,等她回来向他们汇报进城打听到的情况,于是急步往自家走去。她刚一走进院子里就发现父亲张宝发、公爹宗贵才、还有高大爷高长福,这三位老汉在院中各自坐在马杌子上,正在那津津有味地唠嗑呢。说着说着,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都无意识地将目光移了过来。
高长福看到张迎春回来了,便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说:“大姑娘回来了。”
宗贵才开口就问:“迎春,你去城里打听到丁老二和金荣的下落了吗?”
“打听到了……”
没等张迎春将话说完,高长福抢话说:“这事不用问,他俩十有八九是在城里碰上了瘦猴子高福田,结果被抓到董家的笆篱子里去了,不然,这两个孩子是不会在外边过夜的。”
“高大爷,你简直是个神算,比刘伯温还能掐会算,早知道你有这两下子,我可不费力劳神、费劲巴拉地往城里跑一趟,现在两条腿累得又酸又痛,何苦呢!”张迎春有意跟高长福开了个玩笑。
“看来这事让我猜中了。”高长福说完笑了起来。
“你老没说错,真让瘦猴子给碰见了,丁小峰和金荣被抓到董家大牢里了。”张迎春说。
“这个挨千刀的,咱们三家子的一切事情都坏在他这个王八犊子身上,夏天打雷怎么不给他劈死!”张宝发咬牙切齿地说。
“你没去找英美,看看她能不能想个办法给他俩救出来?”宗贵才说。
“找了,现在不用她想办法了……”
“你说什么,难道他们给他俩害死啦?!”张宝发打断女儿的话说。
“爸——,看你想到哪去了。”张迎春看一眼张宝发,然后说:“我是说不用英美去找人给说情了,游击大队今儿个晚上要去董家大院的牢房里救他们出来。”
“迎春,你说什么?”高长福好像没听清张迎春刚才说的话似的。
“迎春刚才说,游击大队的人进到城里了,今儿个晚上要去救这两个孩子出来。”宗贵才重复张迎春的话回答道。
“要你这么说,党代表大个子,还有你弟弟张士礼,也能被他们一起给救出来啦?”高长福半信半疑地问。
张迎春沉默了一会儿,心情沉痛地说:“党代表就是玉皇大帝去救他,也救不出来啦!”
“为什么?”
“昨儿个晌午,党代表已经被小鼻子砍掉了脑袋,人头还挂在董家大院大门上示众,那个惨相我都不敢用正眼去看一眼,真让人揪心呐!”说着说着张迎春掉下了眼泪。
听到党代表牺牲的消息,大家沉默了好长时间,还是高长福打破了这种场面。他说:“迎春呐,上一次你进城里给你爸抓药回来,你不是看到告示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鼻子是初十午时对党代表下毒手,怎么提前行动了呢?”
“谁说不是呢,我想,小鼻子肯定是怕游击大队的人进城里劫法场,结果就提前行动啦。”张迎春分析说。
“迎春,你弟弟他现在怎么样呢?”张宝发从心里为儿子担心。
“我弟弟他没有被小鼻子下毒手,可能还在董家牢房里。”张迎春想起在城里跟李春海分手时对她说的话,于是说:“对了,在城里,大队长在我临走时告诉我,让我回来告诉大伙,让大伙放心等待,等待游击大队救出士礼的好消息。”
大家一听这句话,心情又有了好转。
张宝发高兴地说:“如果他们能给士礼救出来,那我又能见到了儿子,太好啦……我让士礼一定给党代表报仇雪恨。”
这时,高荣丽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是被公爹张宝发叫过来的。她看见张迎春笑着说:“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到厨房里跟我打个招呼?”
“厨师大人,我看你在厨房里忙活的脚打后脑勺,哪里敢去打搅你这个大忙人呀!”张迎春陪着笑开句玩笑说。
“大姐,你去城里看见英美了吗?”
“看见了。”
“你没问一问士礼他现在怎么样呢?”高荣丽时刻惦记着丈夫。
“安然无恙。”
“士礼在那个鬼地方,我从心里为他的安危担心。”
“担心是担心,主要是想他了吧?”张迎春故意逗上一句说。
“那当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跟大姐夫要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肯定比我想得还厉害。”高荣丽用同样的办法回答道。
“你不要着急,说不定明儿个牛郎就能跟织女见面呢。”
“大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事还能有假嘛,游击大队的人到城里救他去了。”高长福在旁边插话说。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说完,宗贵才高兴地问高荣丽,说:“饭好了吗?”
“好了。我出来就是找你们回去吃饭的。”高荣丽说。
“走,咱们进屋吃饭去。今儿个晚上多喝两盅,喝完了之后,咱们都到老亲家家去,等待士礼他们回来,我们老哥几个好为他们接风洗尘。”高长福高兴地说。
吃完了晚饭之后,这些人都来到了张宝发家。
时间快到夜里十一点了,他们兴奋的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们能见到张士礼吗?现在说来还是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在城里各组的游击队队员在临时负责人的带领下,从不同的旅店里摸着黑起来了,先后来到了董家大院外的东大墙下,穿上日本军装,打扮成日本军人模样,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分工,分别进行行动。李春海和高发福去狱中救人,于存江、李金奎、李士芳和葛文亮将那四个站岗的弄死,然后到大门上将党代表的人头取下来,在各自的行动中,万一被敌人发现,姜德强负责狙击冲过来的敌人,尽力不让敌人伤害游击队里的人。大家在李春海一声令下,这几个人带着绳子敏捷地翻过大墙。于存江、李金奎、李士芳和葛文亮顺着大墙朝着大门方向鸟悄摸去……在这里先不表,且说李春海和高发福从两边偷偷摸到牢房门前,两个保安依偎在门旁,怀里抱着三八大盖在打着盹儿,还没等觉察出来,被他俩像勒死狗似地拖到了后边一命呜呼了。
李春海和高发福轻轻将门撬开,然后找了两个房间没发现人。高发福有些急了,并低声说:“能不能让敌人给换地方啦?”
李春海说:“我想不能。这事不能急,咱俩再找找看。”
俩人走进第四个房间里才发现政委他们,他们都睡在乱草堆里。他俩便低声喊了几句,张士礼在似睡非睡中听到了他俩那熟悉的声音。起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觉得不对劲儿,便一骨碌从草堆里爬起来,说:“大队长,四哥,你俩是怎么摸进来的?”
“嘘——,小点声,别让外边人听见。今儿个晚上,我们是来救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不让你们在这里再受苦遭罪了。”李春海说:“政委,你赶紧给他们几个叫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丁小峰和金荣醒得很快,就是丁大山睡得像死猪一样,扒拉了半天就是没醒过来。看到这种情况,高发福对李春海说:“大队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先领他们几个出去,我再喊喊丁老大。”
“二中队长,你领他们先出去,我留在这里继续扒拉他,等他醒过来之后,我跟他一块出去。”李春海说。
“大队长,这样不行,他不认识你,说不定他不跟你走呢!我跟他比较熟悉,他要是醒过来肯定能跟我走。”高发福说。
李春海觉得这话在理儿,于是领着他们几个人走了出去,并在牢房门上贴上早已准备好的告示,然后来到大墙下。他们的身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就算张士礼的伤势轻一些,可坐了这么长时间的大牢,体力也极度透支,让他自己翻过大墙去,那实在是太困难了。李春海只好给他们一个一个弄上墙,墙外的队员再将他们挨个接下墙,随即进到河槽中,部分队员带领他们先走了。
这时,于存江、李金奎、李士芳和葛文亮将在董家大门站岗的两名宪兵和两名保安弄死之后也胜利地完成了任务,顺着墙根走了过来。看到李春海站在那里,于存江小声问:“大队长,里边的人都救出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救出来。”
“谁?”
“丁大山。”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丁小峰的大哥。”回答完之后,李春海赶忙问一句于存江,说:“党代表的人头弄回来了吗?”
没等于存江回答,李金奎拍拍怀里用红布包裹的大个子人头回答道:“弄回来了,在这里包着。”
李春海说:“存江留下,你们三个赶紧翻过墙,不要在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