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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上山打猎遇敌情

第二天早晨,雪已经停了,三家子到处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地面上的积雪足有二十公分深,山上各种树的枝条和树桠上都挂着一层白皑皑的积雪,特别是那些在冬季里依旧苍绿的松树林子,也失去了往日那些葱葱绿绿的色彩,仿佛铺上厚厚一层银白色的毯子——这在以往是很少见到的景象。一般来讲,每年每次下过一场大雪之后,都会大风怒吼,风刮着地面上的积雪在空中飞舞,地面上的沟壑会在几个钟头之内变为平地,气温会急剧下降,可这次天气不知为什么一反常态,雪下完了以后不但没刮风,而且天气比先前还暖和了许多。

居住在三家子里的人们,都有一个早起的习惯,每天天蒙蒙亮,各家各户的炊烟就从烟囱里袅袅升起,今天可能是由于这场大雪的缘故,比往常显然晚了一些,升起炊烟最早的依旧是张宝发家。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起来边抽烟边在灶坑边烧猪食。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灶坑里的火炭堆积很多,他顺手拿起铁铲伸进灶坑里,端着一铁铲红彤彤的炭火迅速走到东屋,将火炭放进火盆里,这样往返几次,火盆里的炭火就差不多满了,完后到外边打扫院子里的积雪去了。

这时,张士礼在被窝里有些躺不住了,睁开双眼看看妻子,然后掀开被子,准备出去跟父亲一起打扫院子里的积雪。高荣丽一把将他摁住,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天还没大天实亮,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咱爸……他早早就起来了,现在正在外边打扫院子里的雪呢,我这个当儿子的泡在被窝子里不起来,你说我这还像当儿子的吗?”

“咱爸每天都这样,天不亮就起来,这你也是知道的,你出去这一个月来,他天天起得比这还早,可能是因为你回来了,心情高兴,今儿个还没有你没回来时起得早呢!”高荣丽看着丈夫说。

“昨儿个确实累了……不然我早就该起来啦……在游击大队里,没有一次躺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起来的。”张士礼看着妻子微笑着说。

“起那么早干什么?”

“训练呗。”

“训练?”高荣丽不明白训练是怎么回事,于是问道:“训练是干什么活?”

“训练是……”张士礼一时蒙住了,他一时还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道:“你比方说,早晨起来跑跑步,走走队列,练练匍匐前进,拼拼刺刀,用枪瞄瞄准……这些招数都是党代表教给我们的,听说正规部队开始都是这样练习的……”

其实,张士礼也解释不清楚“训练”这一词的具体含意,只不过按照自己的理解程度举几个例子,含糊其辞地解释一下罢了。高荣丽非但没有听明白,而愈来愈糊涂了,她不想再往下问了,于是摸摸丈夫胳膊上的伤口努着嘴说:“别起这么早好吗,你要起来的话,咱爸也不会让你去打扫雪的,怕你把伤口抻坏了。万一把伤口抻坏了,那可不得了了,别说你自个儿遭罪,我们大家也跟着难受,还可能耽误你今后要做的大事,你说是不?”

张士礼微微一笑,心想:“高荣丽说的话不误道理。”于是用商量的口吻跟妻子说:“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起来出去看看,不动手还不行吗?”

“那也不行……”高荣丽说完,轻轻吻一口丈夫的右脸蛋,然后微微一笑,紧接着用双手搂住了他,脸放到他的身上。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她很想怀上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无可非议。她在想昨天大姐跟自己说的那番私房话,又算了算自己的例假日期,近些天是受孕的最佳时期,何况在一个月前又吃完了母亲从郎中手里拿来的治疗不孕不育症的偏方药,因此,她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她以女人特有的魅力娇滴滴地说:“我不让你起来,让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吗?”

张士礼明白妻子想要干什么,于是用胳膊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张宝发一口气将院子里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完后到厨房的锅里舀了一桶猪食,正要拎着去喂猪,这时张士礼走过来说:“爸,我去喂猪吧。”

“不行,你的胳膊不能干活,不能抻着……”张宝发故意拿出生气的样子说。

“爸,我左胳膊受伤,右胳膊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用右手拎不会抻着左胳膊的。”张士礼看着父亲的面部表情乞求说,然后就去拎猪食桶。

张宝发一把抢过来,看起来是真生气了,拉达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说:“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也不是三岁小嘎子啦,屁事不懂,那伤口要是抻坏了,这大冬天的,一旦冻坏了,那是不愿好的……快回你屋里陪你媳妇唠唠嗑去,这些活不用你操心!”

张士礼看父亲真生气了,赶忙笑着说:“爸——,您老别生气……千万别生气,一会儿我就过去……”

“这就对啦……这才像我们张家的儿子呢。”张宝发笑了,双手摩挲着儿子伤口处,心痛地说:“孩子,昨儿个晚上伤口疼得厉害吗?”

“有时疼一阵子,有时就不疼了。”

“现在还疼吗?”

张士礼笑着摇摇头,完后故意将左胳膊往前伸了伸,看着父亲的脸说:“爸,你看看,昨儿个敷的那些药挺管用的,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其实他说的一点不疼纯属谎话,幸亏没伤到主要部位,痛得轻一些罢了,其目的是让父亲放心。

“不疼就好,那老爸我就放心多啦!”张宝发说完拎着猪食桶走出了房门。

……

张士礼在三家子这一带人们的心目当中是有一定威信的,用三家子人的话说,他是他们村子里唯一的“秀才”,不管三家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跟他们都能和睦相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只要是求到他头上,二话不说,竭尽全力。他是喝过墨水的人,却没有读书人的架子。他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逢年节或者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写对联的事就理所当然交给他了,可他都能令人满意地完成任务。特别是每年春节前,找他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前来的人中当然有一些是外村人,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从来不会拒绝。有的时候,要写对联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就通宵达旦,一直写完为止。

今年离春节的时间也不算远了,听说张士礼回到了家里,自然来找他写春联的人不会少了。这不,高长福的四儿子高发福先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打开了话匣子:“听我爸回去说,老妹夫回来了,就溜溜达达过来看看,顺便让老妹夫写几幅对子。”

高发福个子一米七二,上身穿着青色制服棉袄,可能是怕往肚子里灌凉风,用手指粗细般的麻绳在腰间扎了一圈,前襟和两只袖头上油渍麻花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发亮,脚上穿着一双胶皮靰鞡,可能是在雪里趟过的缘故,湿了一大半。他剪了个小平头,头发稀疏并且发黄,凌乱乱脏兮兮的,看样子至少有小半月没洗过了。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下镶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淡黄色的眸子,扁平鼻子下边不算大的嘴里长着两棵大门牙,两棵大门牙间夹着一棵小门牙,说话时,特别是在笑的时候看得非常清楚。如果平时不太注意观察的话,还误认为两棵门牙的间隔远呢——这些就是他的明显特征,再就是他的脸上有些雀斑,看起来长得没有出众的地方。

“四哥来了。”见了面张士礼说完后,赶紧让进东屋里,然后吩咐高荣丽倒杯开水,好让高发福喝一些暖暖身子。

高荣丽倒水去了。

“四哥,四嫂的身体还好吗?”张士礼问道。

“还是老样子。天气一变,哮喘病就加重,像这样的天气,喘气就吃力,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没办法呀!”

“连锁他……”

“他呀,现在都能可哪儿跑啦,就是淘气不省心,他妈妈的身体病歪歪的,根本照顾不了他。”高发福说。

“小孩子淘点好,说不定长大以后能有出息呢。”张士礼夸奖道。

“连锁这孩子嘴倒是挺会说的,就是手有些不老实,愿意动手打人,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动不动就被他给打哭了,大一点的孩子他打不过,就气得抓挠自个儿的脸,有时给脸抓挠出血了,看着像血头公鸡似的吓人……”高发福说。

“生气了抓挠自个儿的脸?这毛病可不好,那要是感染了,好了以后不成了地垅沟子了,长大了以后,找对象不就要成问题了吗。”张士礼故意逗笑似地说。

听到这话,张宝发在旁边也笑了起来。这时高荣丽端着装满水的杯子放到炕上插话道:“这毛病可不好,四哥,你得想办法改改他这个坏毛病。”

“我倒是想改他的坏毛病,可是怎么改呀!咱们不说他的事了,说点别的吧。”他们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高发福将话题转移了,说:“早晨打扫雪时,听爸说妹夫回来了,这不,吃完早饭我就赶过来了,好让你写几幅对子,不然,过几天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家里的门就推不开啦!他将拿来写对子的纸放到炕上,然后坐下,拿起靠近自己身边的那杯水喝了几口后,看着张士礼关心地说:“咱爸说,你被狼掏了一口,伤得厉害吗?”

“不怎么厉害,没伤到筋骨。”张士礼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真够悬了……听爸说,那只狼让你给打死了,这事是真的吗?”高发福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张士礼,将信将疑地说。

“这还能有假吗?四哥,我从来也没跟别人说过谎话呀!”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说你怎么没把那只狼弄回家来。”

“当时伤口疼得那么厉害,我哪有心思给它弄回来呀。”

“可也是……”高发福没有往下说,紧接着问明了死狼的位置是在老爷岭下的小河边时,便笑着对张士礼说:“昨儿个的大雪下得太好了,我打算今儿个拿着我那只老洋炮上山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你回来了,咱们坐在一起吃一顿解解馋,再顺便看看那只狼还在不在那儿,如果在那儿的话,我就给它弄回来,不然扔在那里白瞎了。”

高发福的枪法非同一般,特别是打猎的水平,就拿打野鸡来说吧,在三家子一带是相当出名的,这与他平时愿意拿着老洋炮上山打猎有关。刚开始他学打野鸡时,命中率能有百分之十就算不错了,可后来他不断摸索规律,不断总结经验,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确实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一年以后,他的枪法练得就非同一般了,看到飞起来的野鸡在空中拉平翅膀时,不急不慌端起枪,瞬间三点成一线,只要是在射程之内,野鸡是很难从他手里逃掉的;为此,他还特意培训了一只大黄狗,只要是被打下来的野鸡掉在地上,不用他亲自动手,它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用嘴将其叼着送到主人跟前,并且摇头摆尾地讨好主人。他今天出去打猎,大黄狗自然紧随其后了。

高发福右肩背着那支老洋炮,左肩挎着背带,背带下边系着两只早已抠出瓤子的亚拉葫芦,里头分别装满火药和枪砂子,亚拉葫芦的嘴是用苞米骨子堵着的,旁边耷拉着一根白线绳,上端拴在背带上,下端挂着一只蚕茧壳——是用两只蚕茧各剪去一少半合成的,自然里面装得是枪炮子了。他来到一片松树林子边寻找猎物的踪迹。那只经过训练有些灵气的大黄狗趟着雪,在他旁边来回跑动,不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在雪地里两只前爪不停地扒着地,土和雪向后飞溅,但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被它弄出来;不一会儿又跑到主人跟前,臀部坐在雪地上,前腿向前支着,仰头伸舌不停地喘着粗气,两眼献媚似地看着主人。突然,高发福发现了野鸡的踪迹,敏捷地端起枪来,搬开勾头,顺着踪迹走去。大黄狗看到主人的举动,跟随在主人后边,两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只野鸡听后边有人的脚步声,只好不情愿地扑棱棱飞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高发福端起枪,仅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就三点成一线,只听一声枪响,那只野鸡一头栽到雪地上,一动不动了。大黄狗箭一般跑过去,用嘴将那只野鸡叼到主人跟前,殷勤地摆动着尾巴。高发福拿到野鸡,习惯地拔一根二号野鸡翎子,穿过那只野鸡鼻孔,将两端系上,然后挂在后腰的钩子上。

高发福正走在小北沟的一个山岗上,此时,他走得确实有些疲惫了,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他来到一棵大松树下,把枪斜歪靠在一棵小树的枝桠间,将自己已经收获的五只死野鸡从腰间取下来,放到一棵大松树旁的雪地上,然后用自带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摘下头上的棉皮帽子,用手捋了捋头上那些发黄并且稀稀疏疏的头发,然后蹲在那棵大松树下休息,用手卷了一根老早烟点燃,甜甜吸了几口,并不时地注视着身边的动静。那只大黄狗也趴在主人跟前,仿佛在观察主人面部表情似的。

这里是一片丛林,主要有松树,柞树,椴树……大都比碗口粗。山岗下的东北方向有一条山路,靠西南方向有个“丫”字路口,偏南方向是通往三家子的路。

高发福蹲在那棵大松树下,虽说是在休息,但是那双机敏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周围的各种动静,防止任何猎物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他站了起来,顺着那些大树的缝隙间无意识地俯瞰山下的那条山路,突然发现山路上有一队人马,前边有两个骑马的人带路,究竟有多少人他确实看不清楚,不过,他断定这是一支军队。“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呢?”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一个人打着一面太阳旗,吃力地紧跟在那两个骑着马的人往前步行,再后,有一个瘦瘦的穿着中式服装的人紧随其后。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一会儿点头哈腰地跟那个骑马的胖子在嘀咕些什么,一会儿东张张西望望……看那身材和举动,很像瘦猴子高福田。高发福心里一愣:“这帮人不是小鼻子吗!这么大的雪,他们想干什么去呢?高发福怎么跟小鼻子勾搭上了呢?”他心里明白,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到了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要遭殃啊!不是杀人放火,就是抢男霸女……连不会说话的哑巴畜生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瞬间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去年日本鬼子到三家子的情形他还历历在目。他想赶快回三家子报信,怕乡亲们再次遭难,可又一想,如果小鼻子不到三家子,那么自己报的信就是假情报,乡亲们不是虚惊一场吗?他为了弄清小鼻子到底往哪个方向去,只能到“丫”字路口旁观察方能清楚。他拿起枪,在这情急的关键时刻,那五只死野鸡就顾不上拿了,顺着山岗超近路先赶到了那个“丫”字路口旁,选择一个非常隐蔽而且还能观察到敌人的地方,蹲下来仔细观察小鼻子的动向。那只大黄狗仿佛也看出了主人的意图,不像先前那样上蹿下跳了,而且很温顺地跟着主人形影不离。

高发福猜得一点不错,那个穿着中式服装的人正是瘦猴子高福田。高福田通过董基明介绍,认识了城里日本宪兵队队长三本五郎,这下可找到了靠山,整天围前围后,不点头哈腰不说话。前几天有几个日本宪兵到李家沟抢老百姓的家禽,遭到李家沟护村队员的反抗……这次三本五郎亲自带兵去报复。他们走到“丫”字路口时,停止了脚步,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就在这时,高福田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摇头摆尾地走上前来。用手往西北方向一比划,然后对三本五郎说:“队长,你让皇军往右走,那是通往李家沟的路。”

三本五郎点点头,手朝着西北方向一比划用日语说“前进。”

高发福看到小鼻子的人马从“丫”字路口向西北方向走去,一棵悬挂的心像一块大石头一样落了地。此时,太阳正照在头顶上。小鼻子走过“丫”字路口,高发福领着他那只大黄狗,很快回到刚才那个休息的地方,拎起那五只野鸡,一边打猎一边向张士礼打死那只狼的老爷岭方向走去。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这一天,高发福的收获可不小。他用一根细麻绳的一端将今天收获的十只野鸡串成一串,另一端系成了一个圈,然后套在那只死狼的脖子上,野鸡在前,死狼在后,吃力地拖着那只死狼在山间羊肠小路的雪地上蹒跚行走着,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才赶回家里。

高家是三合大院,跟三家子所有大户农家一样,都是土墙茅屋,不过茅屋的房盖,很明显是秋后用稻草苫过的,尽管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皑皑的积雪,但从房檐头还能清晰看见那新旧稻草的茬口。正房三间,东西两头住人,中间是厨房——根据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高长福老俩口住东侧,西边是未结婚的两个儿子老五高发到和老六高发家的寝室。两个厢房的结构跟正房的结构一样。东厢房老大高发贵和老二高发有哥俩居住的地方,老大居住在北侧,老二居住在南侧;西厢房老三高发财和老四高发福居住的地方,老三居住在北侧,老四住居在南侧。两个厢房靠南侧是用两米高的树枝围成的篱笆,篱笆中间有一扇大门,大门中间串三根横带,横带上下是用树枝条排列编成的,与别的农家院落没有太大的差别。

当时,在当地有这样一个风俗习惯,儿子结婚,都得居住在父母家前后左右,像高家这样在正房前边的两侧,盖上几间东西厢房的人家也不在少数——这主要是根据各家儿子的多少而定。平常的时候,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可是一到逢年过节,或者平常日子谁家弄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全家人很自然聚到一起吃吃喝喝,这次高发福猎取的那十只野鸡绝不可能例外,不然,次日清晨高长福不会那么早就叼着烟袋,吸着寒冬的冷气来到四儿子高发福门前。

“老四啊,吃完早饭后,你替我跑一趟腿,去告诉你妹妹高荣丽和你妹夫张士礼,还有你张大叔和张英美,让他们下午到咱们家吃野鸡肉,趁这个机会咱们一大家人乐哈乐哈。”高长福敲开门,走进屋里对高老四高发福说。说完后燃着烟袋锅子的烟吸了几口,手还不停地摸着吊在烟袋杆上那油渍渍的、磨得有些发亮的、牛皮做成的、黄棕色的烟口袋,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说:“对了,老四,你去你妹妹家前把酒壶带着,告诉完信后,顺路去老爷庙市场买几斤猪肉,打几斤六十度的老白干回来,这事千万可别给我忘到脑门后啊!”

高发福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表示记住了。

高长福放心转身推门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老伴笑着对他说:“你今儿个怎么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到院子里转几圈又回来了,怎么不出去溜达啦?”

“我脑袋被门框挤了,外边的雪那么大,我上哪去溜达呀?”高长福瞪老伴一眼,没好声地说。

也许高长福平时跟老伴说话就这样一副大男子主义的腔调,老伴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然,老伴不但没生气,反而还面带笑容地说:“那你还起那么早干什么?”

“不是老四昨儿个打了那么些野鸡吗,我去告诉他,让他今儿个把荣丽和士礼他们叫过来,全家人到一起吃野鸡肉。丫头片子也是从咱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吃点什么能不记挂吗!大女儿嫁到宽旬县灌水那边去了,离咱们太远了没法让她回来,小女儿离咱们家的路近,回家就方便多了,大女儿荣华脾气不好,就是以后知道这事了,也不会挑咱们老口子的理呀,你说是不,我的老太婆?再说了,昨儿个士礼从游击大队回来的路上被狼咬了一口,胳膊肿得挺粗,不知睡一宿觉好没好一些,还疼不疼了,来了好再看看呐。”高长福看了一眼老伴的面部表情,故意补充一句说:“让你好生看看你女婿伤的情况,省得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总把这事记挂在心上。”

“你这死老头子,什么时候学会的,比我们老娘们还细心呢?”

“人上了年纪可能都这样,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几个就惦记几个,有什么办法呢!”高长福说完这句话,老两口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老两口聊了一会儿,高长福又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津津有味地吸着,不一会儿,屋子里烟雾缭绕。

“你那烟能不能少抽点,晚上睡觉嘴里都有一股烟袋油子味儿,赶上咱们家的烟囱了,看屋子里这些烟,熏死人啦,烦死人啦!”老伴生气地说。

“烦人你当初怎么还嫁给我呢?”高长福跟老伴开起玩笑来。

“你寻思我还愿嫁给你呀,要不是当初父母做主,你当我还能走进你们高家大门里呀,现在生米早就做成了熟饭,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个德性的话,我死活也不会嫁到你们高家来……”老伴故意努着嘴笑着说。

“当年你要是嫁给了别人,能生出咱们现在这么多孩子吗?”高长福还是开着玩笑。

“去去去……老没正经。”老伴轻轻推他一下说。

“老辈人常说,多儿多女多福气……”高长福笑着故意这样说。

“福气个六,我没看见福气在哪里……反倒遭了不少罪。你知道女人生一个孩子要受多大苦,遭多大的罪,你们男人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再说,拉扯一个孩子又费多大劲儿,你们男人又帮了多少忙……别人不说,就说你吧……”

“再费劲儿,也比生不出来孩子强啊。”高长福说。“你知道张家堡那个老于头吧?老于头的老婆不知为什么一辈子没开怀,年青时没看出有什么坏处,可到老了不能动弹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瘫痪在炕上不能动弹,老伴年龄大身体还有病,自个儿照顾自个儿都费劲儿,你说还能照料老于头吗?那次我去他们家一看,老于头病得皮包骨了,都脱相了,身上的褥疮黑一块紫一块的,啧啧啧,真让人可怜呐……如果有子女的话,我想也不至于遭那些罪呀!”

老伴听完高长福的一番话后没有吱声,她是想小女儿高荣丽都结婚两年多了,肚子里一点变化也没有……她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和体会,一般的女人结了婚,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保准怀上孩子,否则就出了问题,不是夫妻间感情不好不愿合房,就是身体生理上出现了什么毛病——那时候的人,尤其是对没有文化知识的农民来说,把不能生育的毛病都归结在女人身上,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高长福的老伴自然也认为女儿高荣丽生理上有什么毛病。她曾经背着人偷偷领着女儿看过郎中,吃过偏方,可没见效果。就在一个月前,她不知从哪弄到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祖传秘方,可女儿吃上偏方没过几天,女婿张士礼就出门远走了,现在到一个月了才回来,结果又被狼咬坏了胳膊,不知道能不能办男女之间那个事了,如果不能办的话,那么这药过了劲儿能不能失去作用,她心里实在没有底儿——因为她知道女婿参加了游击大队,是组织里的人了,这次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出走。她听老伴说游击大队是跟地主老财和小鼻子对着干的一支队伍,弄不好的话,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说句实话,她从心里反对女婿参加游击大队,但拗不过老头子的支持,只好把那些反对的话深深埋在心底。她恨地主老财,因为她受尽了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她更恨那些小鼻子,因为她一想起去年冬天小鼻子进村的情形,不是烧杀掠抢就是****妇女,无恶不作,犯下了滔天大罪,不除掉他们不解心头之恨……同时她又担心女婿的安危,万一女婿有个三长两短,女儿又没给张家留下一男半女……这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她也曾多次带女儿去老爷庙和凤凰山上的凤凰庙里烧过香拜过佛,乞求佛祖保佑,让女儿怀上张家的骨肉,最可心是生个大胖小子,不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断送了张家的香火,大胖小子生不出来生个女儿也罢,总的来说得给张家添个后代,到老了的时候,不至于像老于头老两口那样没人照料啊!她这种想法不时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有时搅得她寝室不安,但在高长福面前从未表露出来。

高荣丽对自己怀不上孕,从心里上总有一些疑虑,因为从生理上看,她跟别的能生孩子的女人没什么异样,不过,结婚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肚子没有任何反应,她心里确实着急。尽管母亲领她看过郎中,去过庙宇,烧过香,拜过佛……说句实在话,起初,她不心甘情愿,但是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她曾经躺在丈夫怀里跟张士礼说过:“咱俩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夫妻间的生活也很正常,可就是不怀孕,难道是自个儿身体有毛病吗?”张士礼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不可能,看你身体那么结实……话又说回来了,能不能生孩子是咱俩的事,说不定我有什么毛病呢……”她从来没听说过女人生不出来孩子与男人有关系,那只能是女人的事。因为她知道没生过孩子的人家,最终把一切归咎在女人身上,从来没听说过男人会有什么问题,就是瘦猴子高福田跟那么多女人睡过觉,没有一个女人怀上高家的种,当时大多数人认为这个问题不是出在高福田身上,而是出在那些女人身上,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丈夫在生理方面上有什么问题。

——这真是那个年代没有文化知识的女性无知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啦!

不过,张士礼也曾经跟她坦诚地说过,如果俩人生不出孩子,他今生今世也只爱她一个女人,海枯石烂心不变——这在她心灵中得了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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