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乡下，除了凛冽的风声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陈曦听着二表姐的呼噜声和窗外的风声，彻底没有了睡意。
她又开始认床了。还没有出嫁前，她都是和外婆睡在一起。像这样和二表姐睡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她从小和两个表姐的关系虽不至于坏到大打出手，但是也不没有好到可以躺在一张床上互吐心声的地步。她早已习惯了外婆房间杂乱和带有微潮的气息，那是她对这个家最后的记忆。这次回来虽然林政叫她回之前的庄园房子里住，可是陈曦还是想待在这里，这样她就可以里外婆近一点。
熬到凌晨三点左右时陈曦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她回到了小时候，爸妈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她试图走近一点，听清他们讲的话。可是不论她怎么走，都走不到他们身边，他们看向她的方向，眼神尽是宠溺，嘴里似乎在叫她的名字。这么多年了，陈曦终于在梦中看清了爸妈的脸，她想喊他们一声，可是画面却转换了。
她站在一个灵堂里，耳边都是哭声。她惊骇地发现灵堂的正中央跪着的人居然是自己还有林政。陈曦仓皇地看向前方，那黑白相框里的人眼带慈祥地看着自己，亦如过去漫长岁月里那般温暖。可是……外婆不是还活着吗？陈曦拼命地喊着林政，叫他起来。可是林政却没有回头，他看向身边痛哭的“她”，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心疼。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莫名熟悉的古朴华丽的房间里。房间另一头有着孩子的哭声。那哭声跟她小时候一样带着压抑和无助。陈曦慢慢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靠在床边哭。被他揣在怀中的照片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小男孩坐在爸爸的大腿上，笑得很开心。
陈曦只觉得莫名的心疼，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却从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林政在叫她。陈曦越来越觉得怪异，她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梦，可是她只觉得好累，四肢好像沉在水底，她想醒过来却不知道要怎么醒来。她慌不择路地跑，直到被东西绊到之后才惊醒。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却看见林政担忧的脸近在眼前。陈曦又傻掉了，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林政看着呆呆的陈曦不禁有些慌，“曦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脸色苍白的陈曦，林政的心就像被猫爪轻轻地挠了一下。此刻的公司需要他亲自盯着，可在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时，林政就知道自己肯定坐不住了。在匆忙地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后林政就连夜的赶过来了。前往机场的一路上他还是不停地给陈曦打电话，手机里头一直重复着的简单乏味嘟声让他变得十分烦躁。尽管他知道陈曦肯定不会有事，可是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是让他十分焦灼。他不确定他家的小傻瓜会不会因为老人的病情而偷偷躲起来哭，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了也不会还嘴。一想到这些都会让他坐立难安。所以他还是来了，尽管会耽搁他的计划。
听见林政的声音后，陈曦终于熬不住了，起身后死死拥住林政，仿佛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林政用力环住怀中瘦弱的身体，让她在他怀中找到一丝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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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大雨，毫无预兆。而在这个早晨里，陈曦的外婆也在简单地喝完半碗白粥后陷入了昏迷。
急诊的医生冒着大雨来到家中，简单地检查过后摇了摇头。
陈曦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医生诊断，收拾带来的东西。直到他走出房间后，才傻傻地回头问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林政，“医生摇头是什么意思？”
林政不语，伸手把前面的女人揽进怀中，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去看看外婆。”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无法抗拒的事情。老人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而这个家估计也要变天了！
林政付了出诊费后把医生送至家门前的小路。转身回到家里，大衣便已湿了大半。老人房间此刻爆发的尖锐争吵声让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林政无心擦拭大衣上的雨水，快步进入房间。
只见陈曦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双眼在他出去这会儿已经哭得通红。而林石莉和她的两个女儿站在床边愤愤不平。
“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啊，啊？”林石莉的声音近乎掀顶，“枉我一碗水一碗汤伺候着你这个老东西，可到头来你居然要把你的金戒指偷偷给陈曦？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我的东西就要落入外姓人手里了！”
老人无力地躺在床上，可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阿莉。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陈曦刚要开口就被老人颤巍巍地阻止了，“这个金戒指是你妹妹嫁出去后给我买的，我现在快要走了，我把它留给小曦做个念想怎么了？”老人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没入双鬓，“就算是我的，我把它给小曦又怎么了？这孩子这么些年都在照顾我老太婆，我把这个东西给她怎么了？”
“妈！你不要忘了！一直在照顾着你的是我，我！”林石莉用食指用力地指着自己的心脏，“你一直以来都偏心陈曦，对这两个孩子呢？你做到一视同仁了吗？”说完还把两个女儿往前推，“睁开眼看看，她们才是你的亲孙女！你要给也是给她们！那还轮得到她！”
林石莉说完就往陈曦那边走，林政的不好预感划过心头，正要上前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看着林石莉用力扯过陈曦的左手，把它拉至老人眼前，“看看！这丫头手上戴着的这个手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咱们家的东西。你倒好，还把自己不舍得戴的金戒指给她！”说完甩开了陈曦的手。
陈曦已经哭到没有力气了，在边上看着从来对她就颇有微词，却从没有如此爆发过的姨妈。
林石莉似乎已经忍了很久了，撕破脸后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就算是阿莹买给你的又怎么样？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的东西就是我的，没人敢说什么！这么些年，要不是我在，你早就是一把灰了，而她的宝贝女儿早就成乞丐了！”
“阿莉，你，你……”老人本就呼吸微弱，被这么一气，吐出来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已经开始无法正常呼吸了。
“外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陈曦看着老人呼吸越来越弱，赶紧打断这荒唐地对话，替老人顺气。
可林石莉看到老人刚刚醒来就要偷偷地把私藏的戒指给陈曦，一口恶气就是没法咽下去，“不要假惺惺了！你就跟你妈一个德性！虚伪！贪婪！”
“够了！”林政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近陈曦身边，用手背轻轻地擦掉她的眼泪后，看向林石莉，“你的东西我们不会要，也不稀罕！但是请你不要拿已经过世的人说事，这样未免也下作了些！”
林石莉被林政的呵斥吓了一跳，原本凶恶的眼神弱了一些。可是事到如今，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在老人过世后就更难说得清了。
“谁知道呢？”林石莉冷哼一声，“越是有钱就越是贪婪！”林石莉看着眼前这位衣着考究，气质沉稳的年轻人，眼中是掩不住的嫉妒，“有钱人就是会耍心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老人快死的时候就过来凑热闹了！我端屎端尿的时候怎么不来伺候啊，啊？”
陈曦像第一次见到姨妈一样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说出来的话，“姨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怎么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难道说错了吗？”林石莉冷嘲热讽到，“一个外孙还妄想得到我老林家的东西，我呸！”
老人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尖酸刻薄的脸，然后呼吸慢慢变得微弱，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眼也没有闭上。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离老人最近的陈曦，看着外婆已经没有了呼吸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而这哭声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有时伤人最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人；有时让你的心脏血流不止的不是利器，而是言语。很多年以后，当陈曦回想起这一幕时没有愤怒，只有遗憾。遗憾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被世间的欲望支配，妖魔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