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伯佩地,一个隐藏在澳大利亚地底下的小镇,初次来到这里的人可能会因为地表的恶劣气候与荒无人烟的假象感到极度失望,但一旦进入三米左右深的地下世界,就像掉入树洞的爱丽丝一样惊奇地发现这里是有着地底豪宅、酒吧、教堂、商店、私人泳池等建筑设施的另一番天地。
一只毛色枯黄的兔子疯狂地飞蹿在库伯佩地寸草不生的地面上,身后有一只小猎犬紧逼而来。突然,小猎犬视线中的兔子凭空消失在前方不远处,它循着气味儿找到了一个洞口,从洞口向下竖着两米长的梯子,那只兔子正在洞底疼得直抽搐。
凿刻蛋白石的女子听到“噗通”一声和紧接着传来的狗吠声,放下手中的美工刀,起身去看掉下来的东西是人还是动物,八年前刚来到这儿的时候,经常有游客或动物掉进家里,为此,她特意不在洞口设置警示牌,因为总有种从天而降“上帝礼物”的惊喜和期待。
原来是只兔子,她有些失望地将惺忪慵懒的长发绾到肩膀一侧,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隐约显露出来。她拎起兔子的耳朵,扶着梯子向上爬,半年多一直窝在地下,还没完全爬到地面,就被洞口的阳光灼得睁不开眼,掂了掂手里的兔子,直接将它轻轻抛出洞口后,又回到桌前继续凿刻快要完成的作品。就要刻完最后一个笔画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拧起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狰狞表情,肩膀止不住地颤栗,轻轻绾起的长发如同黑色大丽花般铺满单薄的背部。
蛋白石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彩,光滑圆润的腹部刻着篆体的“孙琪”两字,每道笔画的沟壑宛如石头自然存在的纹理。
北京
在建筑工地看门的李老头儿早清儿四点来钟就再也睡不着了,最近几天因为感冒,晚上吃了药就扛不住瞌睡早早歇下了,昨晚更是八点便熬不住挨了枕头,也没有去工地里面巡逻一圈,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喽,要不然他这把干瘪老骨头全豁出去也抵不了几个钱儿。但总感觉这个心啊呼呼得蹦跳得厉害,老伴儿出车祸时正在家里看电视的他就曾有过这种感觉。
立夏后,天擦亮得一天比一天早。此时的工地还静静安睡在黑灰色的梦里,几只啁啾觅食的麻雀已先一步工人“上工”了。
李老头儿开门后看到木门外侧有几道新增的划痕,比门上其他地方遍布的划痕都要深许多,划痕是大黄和二黑用利爪扒门弄的,这更加强了李老头儿不详的预感。
快步到工地内腹的李老头儿大声呼唤着大黄和二黑,一黄一黑两条威猛的大狼狗呼啸着奔向李老头儿,它们先是在李老头儿的腿边绕圈儿狂吠又一齐向基本竣工的A栋楼方向跑去,李老头儿紧跟着它们来到A栋楼南侧西边墙角跟儿,一个穿着裤衩子和背心儿的人四仰八叉躺在墙角堆放的边角料上一动不动,大黄在那个人旁边来回踱着叫着。
给负责建筑工人伙食处当帮工的巧菊男人罗茂财,四肢扭曲着摊开来像把自己祭献给了老天爷,头部下方有一摊已经干黑的血迹,最骇人的是一双怒睁的眼睛,眼球突出向外翻,里面混杂着愤怒诧异痛苦,将生命最后的一丝怨气留存了下来,李老头儿被盯得头皮发毛,浑身感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气。这个墙角儿之前施工的时候接连摔死砸死过几个人,邪性儿得很!
李老头儿使劲儿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想去一去晦气,然后让大黄在这儿守着,自己立马去找建筑工地另一头看门的胖刘头儿合计怎么弄,总之这种事儿不好一个人强出头。
胖刘头儿门外有一大滩呕吐物,掺着酒精的酸味儿招来了大帮乱哄哄的苍蝇,李老头儿先是敲门后来直接换脚踹,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差点儿给晃动下来。宿醉后的胖刘头儿拖着肥重的身躯疲疲遢遢地起来开门,一脸不乐意,“老李哥儿,您老大清早儿这是来唱哪一出儿?”,嘴里喷出浓浓的酒味儿口臭。
“死人啦!那个卖货的男人,茂财!估计是昨个儿夜里的事儿,你没听见啥响动?”李老头儿憋着鼻子,只用嘴说话和喘气儿。
“在哪达?”胖刘头儿顿时清醒了,“我昨个夜里馋酒,去食堂找他们几个喝了口,回来就睡下啦!这下麻缠了!”
“先别顾说这些个!你瞅着先给主家说还是直接报警?”李老头儿的鼻塞症状在今儿早上彻底消除了,那股浓重的酒臭直冲脑门儿。
还没等俩人商量出个所以然,工地里就响起了警车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咯噔一下,谁报的警?
孙琪早上有七个闹钟,从六点半开始每隔五分钟响一个,直到七点的最后一个被她按死后,向左翻了次身,等待着起床的勇气慢慢凝聚回拢。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催命似的急促敲门声惊得她一个鲤鱼打挺翻下了床。
孙琪从猫眼里瞅了一下,只见门外立着一怒气冲冲的催命恶煞。
“阿姨!早啊!快进来坐会儿吧!”
“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上班了!长话短说,这个月末我儿子在美国念完书就得回来准备结婚啦,先告你一声儿,提早寻个别的地儿住,到时候咱顺便也把这几个月的房租理一理!先这么着,我得回家做早饭了。”住在五楼的房东太太挎着装满了新鲜蔬菜的布兜蠕动肥胖的身躯转身上了楼梯。
“唉!好嘞!阿姨,您慢走!我上个月工资马上就下来啦,您先给我缓缓,我得了钱立马麻利儿得给您送去!”这个恶煞,老拿儿子回国结婚当烟雾弹来催房租,当她孙琪是被吓大的?两年多了,也没见她那个学业有成的儿子在哪儿!
岳盛律师事务所
正要进办公室的孙琪被实习生助理管陶陶喊住了。
“琪姐,主任让你马上去接待室。”
“哪个公司?”孙琪两眼放光,一般由光头亲自接待再拨给她的都是些油水多的大客户,干完这一单就去西班牙晒晒太阳,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嗯,还有先把这两个月的房租响亮亮地甩给那个恶煞。
“好像不是!”管陶陶凑近孙琪,一边偷偷瞅着接待室门口,一边悄悄说,“前天咱们看新闻时,S建设承包的写字楼群项目,某幢楼接连发生事故,最近同一地点又离奇死亡一建筑工人,你当时不还打趣说找个阴阳师改改风水么?指名委托你的就是该工人的妻子!”
管陶陶看到孙琪渐渐阴沉的脸色低声说,“我跟主任推了没推掉!”
孙琪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笑着把刚买的咖啡塞给有些委屈的管陶陶,“替我喝了,你喜欢的白咖啡!”
四年前只有25岁的孙琪精彩地将自己的当事人由故意杀人辩护为无罪释放使她在律师界崭露头角,但自那以后她一般避开涉及人命等的重大刑事案件接活儿。
巧菊红肿着双眼坐在沙发上,不时拿眼打量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接待室。昨晚她睡下不知多久后,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把她吓醒了,自从茂财走了,她像神经过敏一样,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汗毛直竖。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了一下,又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她害怕地简直想哭出来,拿上手电筒,掀开窗帘的一角,发现门外什么也没有,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门外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有张纸条和几匝厚厚的钱。
“去岳盛律师事务所找孙琪律师为你丈夫的死起诉S建设,应以什么理由你自己清楚,打赢这场官司,你便能带着一笔丰厚赔偿金安心地离开这儿!这些钱是律师费和封口费!”
“金女士,你好,我是孙琪。”
巧菊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两手一齐握住这只手,泪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律师,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金女士,你先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孙琪被她这突然的哭嚎给震了一下,腾出没被紧紧攥住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巧菊的肩膀。
“我们十一点躺下的,也不晓得他半夜咋子到那儿去了嘛,早上五点多李大爷来拍我们屋的门,我才晓得出了这种事儿,”巧菊接过孙琪递来的纸巾擤了把鼻涕,继续抽抽搭搭地说,“七楼阳台有个大缺口,我男人可能就是阳台发生小面积坍塌时不慎掉下去的,他脑壳后面破了一个好大滴洞,肯定是因为他们那个建设的时候偷工减料喽,之前这里也死过几个人了,如今留下我一过人咋个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