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武不慌不忙的样子,心急如焚的阖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眼看你我都要成无头之鬼了,你却还如此不着慌不着忙的,真是气煞人也!”不过,他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谁让他是自己请来的“贵客”呢?
“孙武参见大王!”孙武不慌不忙地向阖闾深施一礼。
“孙爱卿免礼,请坐。”此时的阖闾仿佛受了孙武的感染一样,内心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谢大王!”孙武一边回答,一边缓缓地坐在了桌案的旁边,和伍子胥相对而坐。
三人望着眼前的地图,沉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孙武打破了沉寂,向着阖闾一拱手说:“大王,不知您深夜把微臣叫来,有什么大事吗?”
“眼前的形势你能不知道吗?明知故问,真是气煞我也!”阖闾心里被气得鼓鼓的,但还是压着火气说:“孙爱卿,寡人忽然被噩梦惊醒,感觉内心不安,所以请爱卿过来帮我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
“形势完全利于我方,正按照我们当初的计划进展。”孙武坚定地回答。
听到这话,阖闾的鼻子差点儿被气歪了。我们眼看都要成为瓮中之鳖了,而你还形势大好呢。
“哦?那么请孙爱卿替我分析一下!”阖闾假装饶有兴趣地说。旁边的伍子胥也很生气地看着孙武,“看你孙武还怎么狡辩?”
尽管他们在竭力掩饰,孙武又岂能不知。他不慌不忙,语气从容且坚定:“大王,想我们在大举伐楚之前,已经做了六年的准备吧。当时,楚国强大,我吴国弱小,要想以弱克强,无异于以卵击石。”说到这里,孙武顿了顿,把头转向伍子胥说:“多亏伍相国提出了‘疲楚’的策略,我方把军队分成三个部分,轮番袭击楚国长达六年之久,最终使得楚国军队疲惫不堪,戒备松弛,给了我们以可乘之机,奠定了我军南下的基础。”
“不错!”阖闾点了点头,“接着说。”
“而且现在,蔡国和唐国也倒在了我们这边。虽然他们提供的兵力有限,但在侧背掩护了我军的行动,使我军能够从淮河西平原向西挺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使得我们才能一日千里,不费吹灰之力来到了汉江,深入到了楚国腹地。这难道不是一大胜利吗?”
“对!”阖闾表示赞同地说。
“还有现在我们已经占领了楚国的居巢、州来、钟离等战略要地,可以说楚国都城郢的屏障尽失,只要渡过汉江,就能一举平灭楚国。到那时,大王您的称霸事业就完成了一大半,而伍相国也能报了自己的大仇,这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嗯,不错,所言极是!”此时的阖闾已经完全忘却了刚才的不快,沉浸在了美好的想象之中。
“孙将军!”忽然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响起,把阖闾吓了一跳,美梦也就此中断。他一看,原来是在一旁的伍子胥发怒了。
“孙将军,你刚才所说确实一点都不假。不过,对眼前的形势你又怎么解释呢。你主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快取胜,想引诱对方渡江来战。但是就目前而言,我军每次向敌人挑战,对方除了用几支箭作回应外,没有任何出兵的意思。这不,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只想问问孙将军,我们何时可以一战啊?”
“是啊是啊。”阖闾此时也回到了现实,连声附和道,“楚军凭借汉江天险,一心回避我军的锐气,想以逸待劳,彻底拖垮我们。所以向孙将军请教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一战啊?”
“大王、相国请放心,我军必然会有与楚军决战的那一天。”
阖闾一听,脸上立即露出焦躁的神色,无法再假装镇静下去了:“放心、放心,你看我现在我哪里能放心得下啊!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得和伍相国一样——一夜头发都变白了。”他一边说,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送到孙武面前,说:“孙爱卿,你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也白了?”
伍子胥看着阖闾滑稽的表情,真是又可气又好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大王还有心拿我开涮。”他急忙接过话茬儿说:“孙将军,我大军深入楚国腹地,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恐怕我们的给养就会出现问题。如果真的到了草尽粮绝的那一天,恐怕不用楚国军队出击,我们恐怕就会军心不稳,出现哗变,落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对啊对啊!”阖闾整了整刚才被扯乱的头发,接着说,“刚才得到探马的准确消息,楚将沈尹戌已经带领军队北上,打算截断我们的后路和给养线,再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恐怕我们到时候连像乌龟一样躲在壳里都不可能了。”说完,他又模仿其乌龟缩头的样子。
要是放在平时,不拘小节的君臣肯定会哈哈大笑起来,但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伍子胥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的。而孙武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我想这也正是囊瓦迟迟不肯来战的原因吧。”
“那么爱卿可有什么好办法吗?”阖闾看终于点到话题上来了,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
“等!”孙武嘴里蹦出了一个字来。
一个字,让阖闾和伍子胥两人不禁又气又恨。我们忙活了半天,到头来被这一个字给打发了。真是岂有此理。
“要等到什么时候?”伍子胥又追问道。
“等到楚军主动进攻我们的时候。”孙武不紧不慢地说。
“这简直是废话。”伍子胥心里暗暗想到,“等到囊瓦主动出击我们,恐怕我们那时早已成了待捉的乌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想到这,他霍然站起,语气虽然平和,但明显看得出是在强压着愤怒:“孙将军,大王,难得今日月满,我帐中正好有几坛上等的好酒,我们不妨一边把酒望月,一边静待楚国的进攻。”说完,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一句话把孙武和阖闾都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伍子胥“出离的愤怒”虽然出乎了两人的预料,但此刻他的心情还是能够理解的。是啊,此次征楚,对伍子胥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啊。当年父兄的惨死、被困韶关、吹箫乞吴市,好容易才盼到了今天,眼看就要攻下楚国都城郢,却又受阻汉江,不管换做谁,他的心情也不会好受的。
阖闾和孙武一路上没有说话,默默地来到了江边。此时,一轮明月像一块玉盘一样,正高高地挂在天空,把大地照得白茫茫的一片,显得异常的清冷。平静而宽广的汉江对面,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楚军林立的大营,那里也是一片的寂静。
此时,伍子胥已经摆好了桌案,桌案上的三个大碗里已经斟满了酒。而伍子胥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边。在月光的照射下,白色的铠甲显得异常醒目。那是伍子胥为了这次征楚特意让人打造的,那象征着自己此次为报父兄的大仇,戴孝出征,不平楚国誓不回师的坚定决心。
伍子胥看见两个人走了过来,指着旁边的酒坛说:“自从父兄被害,我伍某人是从未沾过一滴酒。而此次出征,我特意带上这几坛好酒,本想在攻破郢都时与大家痛饮的。但今日看来,恐怕这是多此一举了。不过,此等好酒不能留给仇人,也不能倒在江里喂那些乌龟王八。你我君臣三人今日痛饮,一算我伍某人与大家的诀别酒,二来算我为自己壮行了!”
阖闾和孙武听了都大吃一惊,望着伍子胥因激动而抖动的脸,心中不免涌起了敬佩之情。
“莫非伍相国想率领水军与楚国决一死战不成?”孙武问道。
“不错,正是此意。”伍子胥坚定地说,“与其在这里等着被楚军俘虏扔到汉江区喂鱼,还不如拼死一战。成则更好,不成也落个万古英明!”伍子胥说完,端起一碗酒送到孙武面前说:“请孙将军满饮此碗!”
孙武望了望端在眼前的酒,又看了看激动不已、慷慨激昂的伍子胥,平静地说:“我孙某人虽然不才,但只和英雄对饮,从不接受莽夫的敬酒!”
“你说谁是莽夫?”伍子胥不禁勃然大怒。要知道,不光在吴国,就是在中原,谁不知道我伍子胥是文武全才,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还没有人敢这样称呼我。
“伍相国请息怒,都怪孙某人不小心说了实话。”孙武一边赔礼,一边说道。
“什么?!”伍子胥一听更气了,“你孙武还是第一个敢骂我是莽夫的。今天你倒要给我说清楚,我什么行为是莽夫所为。说清楚还则罢了,如果说不清楚,看见没——”伍子胥指了指汉江,“我就把你扔进汉江,让你变成一只海龟!”气得伍子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孙武依旧不慌不忙地说:“只知道为父兄报仇,而不搞清楚当前两军的形势,贸然出击,这不是莽夫又是什么?”
“我伍子胥只想为父兄报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不知道当前的形势?更是无稽之谈。现在我军可谓孤军深入,粮草难济,又受阻于汉江,形势何其危急啊?更何况沈尹戌又大有断我后路之势。此时若照孙将军所说,继续等下去,恐怕我们全军都会覆没在此。那时,我伍子胥真可是千古罪人了!”说完,伍子胥不禁流下了几滴眼泪。在一边的阖闾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伍相国真乃性情中人,让孙某人佩服不已。”孙武一边拱手,一边说,“刚才我才把话说了一半,伍相国便拔剑而起,真是我的过错啊!”
“把话说一半?”阖闾和伍子胥异口同声地说,“那么你还想说些什么?”
“大王、相国请让我孙武慢慢道来。”孙武一边说,一边示意让大家坐下。待阖闾、伍子胥都坐好之后,孙武才慢慢地接着说:“囊瓦坚守不出,沈尹戌想断我后路,我军形势确实危急。但如果贸然出击,必将被敌人以逸待劳,一举击败。此刻,我军与囊瓦对阵,谁先出兵谁先败,这是事实。大王和相国认为这没错吧?”
阖闾与伍子胥点了点头。
“我所谓的等,并非所谓的坐以待毙。又如我当初对大王所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那么,大王和相国对囊瓦和沈尹戌两人可有了解?”
“囊瓦草包一个,沈尹戌却不失为一个将才。”伍子胥说道。
“不错。囊瓦不仅是草包一个,而且此人刚愎自用,狂妄得不得了。此次虽然听了沈尹戌的建议,坚守不出,日后恐怕会担心沈尹戌的功劳大于自己,必然会先于他主动进攻我们的。”
“不错,囊瓦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你分析得太对了!”伍子胥毕竟是一员精通用兵之道的老将,孙武的话虽然不多,但他已经明白了孙武的深层含义,刚才的气愤、焦躁等情绪一扫而光,阴沉的脸色也舒展开来。
“那之后呢?”阖闾又问。
“然后我们就轻松了。囊瓦不是想吃掉我们吗?那就让他来呗!他来我就走,将他吸引到大别山和小别山。那里真是‘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得了得了,别文绉绉的了,赶快说。”阖闾迫不及待了。
“哦,对了,不好意思,我把它当成兰亭了,呵呵呵。”孙武抓抓头皮,一改刚才严肃的神态,笑着说,“这大别山和小别山到处是崇山峻岭,树林繁密,地势险恶,我们可以利用地利,削弱楚军兵车多、利于平原作战的优势,并充分发挥我军多步兵、机动灵活的特点,在运动中寻找机会,一举击败楚军。到时候,楚国的都城郢的大门就直接向我们敞开了!”
“好!妙!”阖闾脸上好像乐开了花一样,禁不住要翩翩起舞了。
伍子胥也连声称赞:“太高明了。我伍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伍子胥的心里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久久不能平静。他又想起了被害而死的父兄,想起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他把牙齿咬得“嘎嘣嘣”直响,心里想到,“楚平王,你等着我吧!即使你已经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想到这里,伍子胥伸手端起酒来,对着孙武和阖闾说:“为了彻底击败楚军,攻入楚国郢都,我敬大王和将军一碗!”
“我们不久就会进入郢都,又何必争这一时半刻。不如把酒留到攻破郢都那天,我们在楚国的宫殿上痛饮!”孙武一边推辞,一边示意阖闾,大战在即,战前饮酒恐怕会误了正事。
“对!在楚王的宫殿上饮酒,想必是别有一番风味!”阖闾心领神会,赶紧接过话茬儿说,“就这样,伍相国,请暂把酒收藏,留待在郢都痛饮!”
“这……”伍子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用手指向汉江对面的楚军大营,大声说道:“看!那是什么?”
阖闾和孙武顺着伍子胥的指向看去,月光照射下的楚军大营一阵骚动,停在江边的战船也动了起来,朦朦胧胧地看见不断有士兵登船的样子,隐隐约约还传来兵器的撞击声。
“楚军出动了!”孙武一字一顿地说。
阖闾和伍子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孙武的判断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军真是神人啊!”好久,阖闾才说出一句话来。
“嗯。楚军既然出动了,那就让他来吧。不过这边可不是一块肥肉,是让他吞咽不下的硬骨头!哈哈哈!”伍子胥哈哈大笑起来,“传令下去,让三军做好后撤的准备,然后听我将令!”
孙武是伟大的军事家和军事理论家,他的《孙子兵法》一书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兵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兵书。《孙子兵法》的军事思想丰富而深邃,最早涉及战争全局问题,认为“兵者国之大事”,战争胜负不取决于鬼神,而是由政治、经济、天时、地利、人事等多种因素所决定的,尤其重视“民”对战争的态度,主张修明政治,予民拟利,用亩大而税轻的办法以争取民心。提出“先胜而后求战”,“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争指导想。在中国和世界军事史上,首次概括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普遍的军事规律。注重全面分析敌我、众寡、强弱、虚实、攻守、进退、奇正等矛盾双方,总结出“以正合,以奇胜”,“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因敌而制胜”等若干至今仍有实际应用价值的指导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