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见状,急喝止:“住手!休得无礼。本都督与孔明是昔日好友,赠我礼物,岂能无礼?待我看了惠书。”
司马懿一面拦住众人,一面拆开书信。
只见里面写着:“……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反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何异?今遣人送巾帼素衣前去,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此信看得司马懿是青筋暴起,他越看越气,头上白发都竖了起来,右手陡地举起就要砍下。只一刹那间,他想到:我身为大都督,岂能像王朗、曹真那样被诸葛亮一席话骂死,这不正中了他的奸计了吗?这念头只是在他头脑里一闪,便熄了心中怒火,高举的右手在空中潇洒地一挥,优雅地放下来,笑道:“哈……这衣服料子不错,手工也精细。我就留下了。来,酒宴伺候。”
“什么?”司马师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摆酒?父帅!这……”
“拿好酒!”
司马懿主意已定,侍者捧上酒坛酒碗,斟酒。
一下子,蜀使也迷惘了。他本是报着一死的决心来的。他想,我家丞相这样侮辱你魏国大都督,你会不生气?不恼怒?你会不砍了我的脑袋?可眼下他非但不气不恼,反而要好酒款待!莫不是他有毛病?
可这时,司马懿都已经开始邀蜀使同举碗来:“来,我与你同饮三杯!”
蜀使诚惶诚恐端起酒碗,说:“还是在下敬大都督三碗吧。”
三杯酒下肚,司马懿笑着说道:“早在未出山时,我与你家丞相便已相识。因为他长得黑,我长得白,他便戏称我男才女貌。不想今日对阵,他又旧事重提,亏得在两军阵前,他还有闲情逸致叙旧。我可不行了,每日宵衣旰食忙得很哪。”
“哪里,我家丞相每日也是日理万机,事必躬亲,连对军士二十棒的处罚都亲自过问哩。”蜀使也连忙夸赞自家丞相道。
“是吗?贤弟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办事认真,事必躬亲。愚兄不及呀。这杯酒,是我敬他的,但我知道他的胃不大好,一向不大喝酒,你要替他喝下才是。”
“好。都督记性真好。现今丞相常常胃疼,每餐也只吃一小碗粥。”
司马懿关切地说:“是不是给他带回去点儿药?我们中原的山楂消食开胃,我家乡的怀菊,清心败火,都很好的。”
“多谢都督关心,其实太医已经给我家丞相开过药了,可是他就是不吃。每日只是以二花、麦冬等药作茶喝。”
“噢,二花、麦冬是清热解燥的,常饮有益,常饮有益。”
“嗯,都督,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也好。回去告诉你家丞相,就说食少事烦,不可强为,知其不可而为之,岂能长寿?”
蜀使一走,魏营就炸开了锅。
众将深感受辱,对此难以忍受,大声吵嚷着要与蜀汉决战。司马懿喝道:“喧嚷什么?诸葛亮辱我,我岂非不想出战?奈天子早有明示,令坚守勿动。若轻易出兵,就是有违君命!”
可众将的愤怒依然没有消去。
“诸位既要执意出战,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敌!”司马懿立即奋笔疾书给皇上写了一封求战书。
曹睿接到司马懿的奏表,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对群臣说:“司马都督早已明白我的意思,即令其坚守不出,可如今又因何故上表求战?”
卫尉辛毗出班奏道:“司马都督必因诸葛亮羞辱,难抑众将之愤恨,所以才上此表,想要再求得天子的明旨,以遏制诸将的激愤。”他看出了司马懿的良苦用心,知道司马懿饱经沧桑,为了大局,能屈善忍。可众将不能忍,他又不好一再压服,只好求天子帮忙。
曹睿点头称是。他也想到,司马懿要不是因为事情太棘手,也不会请旨。便令辛毗持节到渭北传谕,不得出战。
辛毗传谕后,对司马懿悄悄说了朝中之事,问:“怎么样?我是否猜中了你的心思?”
司马懿大笑道:“知我者,明公也。有了此诏,就有诸葛亮好瞧的了。”
当下,司马懿将天子诏书悬于辕门之上,晓谕全军:魏主特命辛毗持节传谕不得出战,违令者以违旨论罪,定斩不赦。
众将心中虽有不服,但也无奈,只好憋着火气,望着诏书,塞起耳朵,免得听到蜀军的叫骂。
蜀使回到五丈原蜀军大寨心情很是得意,他去向丞相交差,高兴地禀道:“丞相,我看那司马懿未必有人们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他好像是被丞相吓怕了,简直是一个昏庸无能的老家伙。”诸葛亮不解地问:“为何如此认为?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他受了女衣又是何种反应?”
蜀使笑道:“他受了丞相的巾帼女衣,看了书札。帐下将官都很恼怒,还要杀我,可是那司马懿却不恼怒。他说这是丞相你夸他男才女相,还很是高兴。受了如此羞辱,还以为荣,脑瓜真是有毛病。”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问丞相饮食起居如何。”
诸葛亮一怔,急忙问道:“那你是如何说的?”
“我如实相告。说丞相鞠躬尽瘁,宵衣旰食,每顿饭只吃一小碗粥,很是操劳。”
此时,在一旁的大将高翔,搭话道:“说得不错。我丞相就是如此为国为民,那司马懿不感到羞愧吗?”
蜀使见有人赞赏,更加高兴了,他继续说:“司马懿知道丞相胃口不大好,还要送给你药。我说不必。丞相有药也吃不下,每日只是以二花、麦冬等药作茶喝……”
诸葛亮大惊:“怎么?你连这个也告诉他了?”
“是啊。司马懿还称赞道:‘二花、麦冬清热解燥,常饮有益。’”
诸葛亮气得浑身乱颤,再也听不下去了,叫道:“真是个蠢才!是你被他司马懿利用了,还有脸嘲笑他憨傻愚蠢。”
蜀使大惊,扑通跪下。
诸葛亮强忍住火气,挥挥手道:“唉,也怪我考虑不周,事前没有交代,使你这小聪明反被利用。下去吧。”
这时,姜维突然进来,见丞相脸色难看,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丞相,探马报,魏主遣辛毗持节,传谕司马懿不得出战。”
诸葛亮很是无奈,淡淡地说道:“我已料到了。这一手,正是他安定三军之法。”
【擒斩公孙渊】
正值九月里的一天,天空秋雨连绵。
魏军将士的衣服皆被雨水淋湿,再被关外的秋风一吹,一个个冻得是浑身发抖。魏将纷纷请求下令攻城,以求速战速决,不再受这鬼天气的折磨。
可是司马懿却稳坐中军帐,不慌不忙地说:“此时攻城有三不可。敌众我寡,此一不可;敌城坚池深,而我攻城器具不齐备,此二不可;连日大雨,给攻城带来诸多不便,此三不可。眼下,有如昔日与诸葛亮对垒五丈原一样,宜打持久之战,但也不会太久。敌军多,城中粮草必然难以为继。我军兵少,有充足的粮草供应。久围不攻,敌军乏粮,必然军心涣散,待雨停之后,便可一战而胜。”
众将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各自回帐去了。
但是,过了几日,辽水暴涨,平地水深三尺。将士受不了衣被潮湿之苦,纷纷要求移营防洪,牢骚声越来越多。其中,都督令史张静实在忍受不住了,他来向司马懿求告移营,话未说完,司马懿便生气道:“我军令已发,岂容冒犯!斩!”
张静违令被斩,头还悬于辕门之上,军心才开始安定了下来。
此时,襄平城内景况更惨。辽东军兵不仅受雨水之苦,更因粮草紧张,而怨声不断,病饿交困。有大胆的将官,背着公孙渊,试探着夜间派人出城樵牧,或运些粮米。
这件事情被魏军发现了,便报于司马懿。司马懿下令,任由他们樵牧背粮。
辽兵见魏军从未出面阻拦,以为一则是天公作美,神灵保佑;二则是魏军大概也被雨水折磨得无了斗志。公孙渊知道了,似乎看到了希望,便命令全城军民节俭度日,继续坚守,待机而动。
只见魏营这边,司马懿在帐中终日下棋,既不许移营避洪,又不谈出战攻城,甚至任由辽兵出城樵牧运粮。众将心中大惑不解,想问又不敢问。
这一天,司马懿又在帐中铺开棋盘,对左右说道:“今日哪个来与本帅对垒?”
结果无人答应。
这时,军司马陈珪忍不住问道:“都督,下官心中有一事,如哽在喉,不吐不快。”
司马懿伸手继续摆布着棋子,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就说出来嘛。”
陈珪表情严肃,十分认真地说:“下官不明,昔日孟达反叛归蜀,都督率大军八部并进,火速奔袭,昼夜不停,急攻上庸。仅十多天便攻坚拔城,生擒孟达。现在我军远道征战,不速战速决,反而困在这里一任秋雨淋漓,还纵贼樵牧,实不知都督是何用心。愿乞教之。”
司马懿大笑道:“你枉为军司马,竟不懂兵法。昔日孟达谋反,粮多兵少,存粮足可用一年。我军四倍于敌,而粮不足一月之用。从兵力看,以四倍击其一,可谓摧枯拉朽,稳操胜券。从粮草看,以一月对一年,又怎能不力求速战速决?我那时是不计一切同粮草竞争胜利呀!现在,正好反过来。辽兵四倍于我,而粮草远远不及于我,加之阴雨连绵,不利攻战,何必操之过急?我现在为他们放开一道,任由其采樵放牧,是在麻痹辽兵,给公孙渊造成我军面对坚垒、无能为力的假象,让其安居襄平,坐以待毙。其实,他们出城樵牧运粮,偷偷摸摸,三五成群,也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的。带兵打仗,要机动灵活,因地制宜,有时用勇,有时用智,不可照猫画虎,一概而论。现在若贪小利而强攻,辽兵必死战作困兽斗,我军将遭受不必要的伤亡。不如以逸待劳。我观天文,七八天就会晴了,那时城中已是饥寒交迫,此刻攻城,擒公孙渊犹如瓮中捉鳖,唾手可得了。”
司马懿这一席话,听得众将官是眉开眼笑,纷纷翘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道:“想不到都督早已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真乃神明之算呀!”
“这就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本督在京都就这样决断好了。”说到这里,司马懿又笑了笑看了一眼陈珪。“好啦,既然你今日让我泄露了天机,就罚你回去催促粮草吧。”
陈珪自感责任重大,高高兴兴地领完命令就走了。
接着,司马懿又命夏侯威率兵五十,去悄悄劫来出城砍柴的十几个敌兵,让他们脱了湿衣服烤火。这边挑十几个精干士卒换上了敌兵衣服,扛了柴草,混进城去,藏于贾范府中,以作内应。随后又放了那十几个辽兵,给他们柴米,让他们回城。
夏侯威不解。问:“让他们回去,我们的弟兄岂不暴露?”
司马懿笑道:“他们一是不敢报告,二是即使报告了,当公孙渊找到他们时,城池也已经被我军攻破啦。”
数日后,天空果然晴了起来,魏营中是一片欢腾,人人摩拳擦掌,要杀向襄平,只待都督一声令下。
当夜,司马懿步出营帐,仰观天文。忽见一星,其大如斗,拖着雪亮的长尾巴,自襄平城西北上方流于东南,坠于梁水。值夜的将士看了,无不惊骇,不知是何吉凶。司马懿却是一阵狂喜。马上回营召集众将,说:“连阴雨终于停了,大战既将开始。现在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听我的号令发动攻城。五日之后,落星处必斩公孙渊。”
说罢,他命夏侯威率本部人马连夜在城北筑土山一座,派八百弓弩手向城中劲射,用马钧制造的抛石机或向城上发石。遣夏侯霸装云梯,正面攻城。
待一切准备好,司马懿便令旗一挥,命各路人马一齐行动。
一时间,土山上飞箭如雨,飞石如蝗,攻城的军士困了一个多月,也都争着舒展筋骨,齐声呐喊,奋力攻城,如猛虎出山。
城中辽兵久被围困,粮草不济,个个食不饱腹,斗志全无。现在,突然受到魏军的猛烈攻击,伤亡惨重,又人人抱怨,军心涣散。那些个曾被魏军放回的军卒鼓动军曹伍长,甚至还要割下公孙渊的首级,献城投降。潜入城中的十几个魏兵伙同贾府家人四处撒帖、呐喊,把城中闹得天翻地覆。
这一情况令公孙渊是又惊又忧,万般无奈之下,命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出城到魏营求降。可公孙渊在城中惶惶不安地等着消息,最后盼到的却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和一道檄文。
公孙渊大汗淋漓,立即召文武计议。众文武望着血淋淋的两颗人头,人人战栗,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
公孙渊见状,不禁仰天长叹:“手下竟是一群无用的奴才!天绝我矣!”
当夜二更,公孙渊命人将城中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搜罗来,喂饱了一千精兵,然后打开南门,悄悄往东南而去。
起初,公孙渊见一路无人,暗自庆幸。但到了首山下,只听山上猛的一声炮响,鼓角齐鸣,一支盔甲鲜明的队伍拦住了去路,熊熊的火把映照着一位红袍白髯的将军。公孙渊定睛一看,大为震惊,自己差点儿从马上跌下来。原来此人正是司马懿。
司马懿挡在面前,一左一右还站着大将牛金、司马昭,甚是威风。
司马懿大笑道:“本都督在此等候多时了,还不快快下马自缚?”
公孙渊哪里敢答?急拨转马头,寻路便逃。却早有夏侯霸兵到,左有夏侯威,右有张虎、乐琳。公孙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很快败下阵来,他们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得缴械投降。
司马懿望着跪在尘埃中瑟瑟发抖的公孙渊父子,鄙夷地迸出几个字:“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接着,司马懿又当着在场的所有人大笑着说道:“怎样?那日我见天星落于此处,说五日后公孙贼必于此处受戳。今夜果然应验了吧。”
“大都督神机妙算!”众将听了齐声欢呼。
司马懿多次率军对抗诸葛亮,并迫使其壮志未酬,另外他在政治手腕上也每每高人一筹,最终成为权力斗争中的最大赢家,他在世的时候,就为晋朝的建立铺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