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问题,要动脑。赵匡胤攻下南唐以后,并没有陶醉于胜利之中,偃兵息武,安享太平。因为在南方还有两个割据政权:钱氏的吴越和陈洪进割据的漳州、泉州一带,赵匡胤的卧榻之侧同样容不得他们酣睡。于是,在曹彬回京献捷的喜庆声中,赵匡胤一个新的想法已经形成。
吴越是唐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吴越王钱建立的,辖境13州,包括今浙江省和太湖东北部、东部和南部,首府杭州。
钱的小名叫“婆留喜”,这名字颇有些来历:钱出生时其父钱宽方外出归来,邻人对他说,他家传出兵马之声,钱宽以为不祥,进家后抱起婴儿钱就要往井里扔,后经祖母苦苦挽留,小钱才保全了性命,因“婆留”而“喜”。
钱长成之初并未给钱家带来多少欢喜。他不安心农作,只知舞枪弄棒,时或与人贩卖私盐,从中牟利。24岁时钱被招为乡兵,后任偏将,开始了军旅生涯。他参与过镇压黄巢义军,被唐廷授镇海军节度使。他将镇海军使府设在老家杭州,率所部兵卒及征发来的役徒数十万人大修杭州城,使杭州成为东南沿海的军事重镇。随后,他假唐廷之名,击杀了公然称帝的董昌,遂尽有两浙及苏南13州之地。唐昭宗天复二年(902年),钱任镇海、镇东两节度使,封越王,两年后又封吴王。朱全忠代唐建梁后,于开平元年(903年)封钱为吴越王,后改封吴越国王,建都钱塘(今杭州)。钱据两浙30余年,是五代十国中享国最长的君主。
钱在位期间注意发展农业生产,征发民夫修筑钱塘江石堤,并造龙山、浙江两闸,阻遏海水倒灌,杭州之民多受其益。又在太湖流域建造偃闸,以时蓄泄,利农利民。钱还招待商旅,劝课农桑,择贤任能,严明赏惩,他本人也较为节俭,不事铺张,勤于治理,辖境政治安定,经济繁荣,海上交通发达,文艺称盛于时,有“地上天宫”之称。
这一切都得助于保境安民的国策。钱自知国小势危,力图自保,也不轻易用兵。唐天后,中原多事,称王者相继,有人劝钱称帝自主,钱明智地说:“此儿辈自坐炉炭之上,而又踞我于上耶?”他的原则是:“与其闭门做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不若开门做节度,使终身富贵无忧。”他在临终时告诫他的继承人钱元:“子孙善事中国(指中原大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后世子孙牢记此言,始终坚持这一国策,使吴越小国得以延续80年之久。
吴越共传五主,钱是第五代君主。他生于宝正四年(929年),继立后减免租税,整顿内政,安定局势,对中原的后周王朝仍称臣纳贡,被周世宗授为“天下兵马都元帅”。恭帝嗣位,赐“崇仁昭德宣忠保庆扶天翊亮功臣”。北宋伐周后,钱更是谨慎奉事,不敢有丝毫差池,极尽臣子之职。
建隆元年(960年),赵匡胤从远交近攻的基本国策出发,授钱“天下兵马大元帅”,以示安抚。不久,又改赐“承家保国宣德守道忠正恭顺功臣”。这一大串累赘冗长的赐号关键是“恭顺”二字。赵匡胤希望钱恭顺于宋,永不违逆,钱也深悟其意,对宋恭顺备至,“贡奉有加常数”,仅乾德元年(963年)就向宋进贡白金万两、犀角、象牙各10株、香药15万斤,金银珍珠玳瑁器物近百件,极尽吴越特产,倾国以事中朝。
钱对赵匡胤恭而敬之,也畏而惧之。当赵匡胤决定伐南唐时,南唐主李煜曾有意联合钱合力拒宋,遣使致书说:“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应该说,李煜此言道出了事情的真谛。作为南唐友邻,钱也应该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接到了宋太祖的一道训令。赵匡胤对前来进贡的钱幕吏黄夷简说:“汝归语元帅,常训练甲兵,江南强倔不朝,我将发师讨之,元帅当助我,无惑人言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有了赵匡胤这番话,钱当然别无选择。他不仅对南唐的相约拒而不答,还将南唐来书交给了赵匡胤,出卖了自己的邻友。
钱拒绝和南唐的联盟还因为利益的诱惑。赵匡胤在伐南唐之前,特命有司在开封薰风门外建造了一座大宅第,“连亘数坊,栋宇宏丽,储借什物无不悉具”。赵匡胤对吴越进奉使钱文贽说,这大宅叫“礼贤宅”,是专门为李煜和钱准备的,“先来朝者以赐之”。钱一心投靠北宋,当然希望住上这座大宅,所以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南唐的对立面。
赵匡胤的这些做法实属高明。既有威严的训令,又有利益的引诱,钱不得不就范。
当钱决定助宋攻唐时,朝中大臣并非众口一辞。丞相沈虎子就曾谏阻道:“江南乃我之屏障,大王自撤屏障,一旦宋军来攻,如何能保住国家?”钱没有听从这样的忠告,他已把吴越绑在宋朝的战车上,甘心情愿地为宋效力。他还罢免了谏阻他助宋攻唐的沈虎子的政事,让通儒学士崔仁冀取而代之。
在宋伐南唐过程中,钱亲自领兵,为宋朝立下了大功。他作为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承担了一个方面的作战任务。常州城下一战,破南唐军3000余众,生擒600人,迫使常州的南唐守军举城而降,钱因此得到了军衣5万副的赏赐,并被加赐太师。此后,钱把大军交给大将沈承礼随宋军平润州,进讨金陵,也出了大力。但是,赵匡胤约令钱伐南唐并不希望他有太大的作为。北宋之兵力远过于南唐,即便没有吴越之军照样也可以取胜。赵匡胤的意图是,通过让钱出兵彻底破坏吴越与南唐的联盟,将可能倒向南唐的力量切切实实地拉到自己一边。所以,钱攻破常州,使命已经完成,城破之日,赵匡胤即诏令钱归国。又对吴越的进奉使任知果说:“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之意,即当复还,不久留也。”
赵匡胤这番话是对钱所助一臂之力的感激和安抚,同时也是给钱下达了一道命令:南唐亡后速来朝觐!
极力主张称臣纳地的崔仁冀看清了这一形势,对钱说“主上(指赵匡胤)英武,所向无敌。今天下事势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也。”钱以为然,但对这次朝觐的吉凶却不托底。他担心宋太祖会把他扣留,不让其返国。他对赵匡胤的许诺“暂来相见,即当复还”也心有疑虑。李煜之弟李从善不就是被扣开封,一去未返吗?赵匡胤能扣李从善也便有可能扣他钱,若如此,吴越国将不国矣。想到这里,钱不禁捏了一把汗。
但是,他又不能不去,这是宋朝皇帝的命令,岂可违抗?况且,宋军凯旋,也理应前去祝贺,这是起码的礼节!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北上。
赵匡胤在平南唐后即召吴越王钱入朝,是一个高明的举措。它威抚相融,刚柔相济,虚实并举,向钱昭示了一个严峻的事实,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南唐灭亡了,吴越怎么办?南唐之国力、兵力远胜于吴越却在宋军的讨伐面前一朝瓦解,吴越难道想步南唐后尘吗?摆在吴越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俯首听命,献土称臣。
赵匡胤的这一策略不啻于十万大军压境,产生了巨大的威慑作用,吴越朝野惶恐失措,“地上天宫”一片惊慌。朝臣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的说,中朝皇帝雄才大略,计谋多端,此次召王北上很可能会大摆“鸿门宴”,将王置于死地;有的则列举了诸如彗星见于中天,大蛇出没草野、野鸡在鼎耳鸣叫、桑树楮树共生于庭及乌夜啼、马生角等天象之异、灾祸之变,说是吴越气数将尽,国运将终。这些蛊惑人心的征兆被渲染得活灵活现,真真切切,使人不得不信。如一位彗星的目击者说,那彗星长六尺,光芒耀眼,十余日乃灭;而另一位灾异报告者则称,兴妖作怪的桑楮树一夜之间长成合抱粗,并援引古事论证,此灾异在勾践灭吴时也曾在吴国出现,此后不久,越军便大败吴国,吴王夫差被包围在姑苏山上,自杀身死。
吴越王钱听到这些传闻禁不住心惊肉跳。他不止一次地焚香祷告,请神灵上苍保佑吴越,保佑钱氏。但是,他又不敢拒命或耽搁,这样做岂不会使宋朝抓到把柄吗?假若像宋对南唐那样,因诏令入朝不行随后大兵加之,怎么得了?所以,经过一番利弊的权衡,钱还是在开宝八年(975年)二月上路了,又对留守臣僚叮嘱再三,仿佛是在诀别。
吴越的朝臣们也认为君王此行凶多吉少。他们在西湖边上建造了一座“保塔”,祈求神灵保佑钱平安归来,使吴越继续存在于东南一隅,王室显贵长保富贵荣华。
出乎意料的是,事情并不像吴越君臣想象的那么可怕。宋太祖听说钱已整装入朝,当即摆驾薰风门外,亲自到“礼贤宅”,检查内中陈设及生活用具,特别嘱咐,杭州与开封气候有差,吴越人的生活习惯也与中原有些不同,要切实照顾好。赵匡胤又于二月十四日派皇子兴元府尹德昭专门去睢阳迎接慰劳。
吴越王钱一行是二月十二日到达开封的。赵匡胤将他们安置在收拾一新的“礼贤宅”,关怀备至,接着,在崇德殿接受了钱的朝见和祝贺。
此次来开封,钱为了表示对宋朝的忠诚,带来了大宗贡物。在崇德殿,贡白金4万两、绢5万匹。当日赵匡胤在长春殿赐宴,钱又贡白金2万两、绢3万匹、乳香2万斤。祝贺平灭江南,又贡白金5万两、钱10万贯、锦180万两、茶8500斤、犀角象牙200株、香药300斤。赵匡胤驾幸“礼贤宅”看望,又贡白金10万两、绢5万匹、乳香5万斤,以助郊祭。
钱全然不在乎这些礼物。为了他和吴越的安宁他不惜竭尽全国的财富。
对于钱的一片忠心,赵匡胤一笑置之。这微笑似很亲切又暗含威严;既令人心暖又有些神秘莫测。被宋朝吓怕了的钱仍然觉得是个谜,他希望这谜底尽快披露,又担心会出现他惊骇了许久的那种结果。
开宝九年(976年)二月二十三日,赵匡胤在大明殿举行了盛大宴会,热情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酒宴之上,赵匡胤盛赞钱能识大体,不与南唐联手。及受命围常州,又亲率大军,勇冒锋镝,身先士卒,终使常州城破,守军投降。赵匡胤说,此番平江南,多得吴越力助,钱功不可没。说到此处,赵匡胤令侍者为钱斟满御酒,与钱同饮三杯。
钱受此厚受,顿时喜形于色。他觉得,这三杯御酒胜过琼浆玉液,每一滴都润泽着他的心田,温暖着他的全身。
但是,钱也略怀忐忑地注意到,在赵匡胤与他共饮的时候,侍宴的大臣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们的脸上大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是嫉妒?是嫌恶?是愤慨?钱一时难以破译,难以猜透。为了不使宴会的气氛变得太紧张,他主动邀大臣们饮酒,并努力轻松坦然,以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
赵匡胤显然已经看出了某些端倪,遂令乐舞伎进殿,以助酒兴。当手板响起、乐曲声响起、舞伎们飘然而舞的时候,大明殿内充满了喜庆欢快的气氛,大臣们的目光随之离开钱,转移到舞伎身上。他们也开始了相互间的交谈,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指指点点,议论评说,他们似乎已经淡忘了钱的存在,淡忘了这宴会的主题。
直到这时,钱才如释重负。他也被歌舞伎们的精彩表演深深地吸引着,不由自主地用手敲打着桌案,合着乐曲的节奏。他也想到杭州,想到他的宫廷,他的舞伎,思恋和伤感又油然袭上心头。此处虽云乐,毕竟是他乡。先王为经营杭州,耗费了大量精力,杭州之美绝不亚于开封,谁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呢?
钱离开大明殿时,已是醉沉沉的了。这一夜,他似乎睡得很实,时或鼾声如雷。但他的夫人孙氏却说,钱好几次惊悸而起,还胡乱地呓语些什么,害得孙氏整夜没有睡好,担心钱受了什么惊吓。
四天以后,赵匡胤又传下谕旨,召钱和惟溶到宫宛宴射。宋太祖特别钟爱这一娱乐活动,经常与近臣宴射。有时在迎春园,有时在玉津园,建隆二年(961年)春,还颇有兴致地步出明德门,到作坊宴射。每当这个时候,赵匡胤常常酒兴大发,连饮数杯而不醉,张弓发箭如得神助。
今天宴射的场地更宽阔、更敞亮些,偌大个宫苑内草木初绿,生机盎然。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赵匡胤之所以选在这里,是试图让钱精神再轻松一些,更愉快一些,解除不必要的顾虑和烦闷。赵匡胤没让任何大臣作陪,因为他看出钱对大臣们有些提防。
宽松的氛围和惬意的景色果然使钱为之一爽。他尽兴地饮酒谈笑,和赵匡胤一起比赛射箭。他们还以小兽为活靶,兴致倍增,其乐融融。
又过了三天,赵匡胤亲自到礼贤宅去看钱,问寒问暖,谈笑风生,仿佛没有了君臣的界限,倒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经过这一番体贴、关怀之后,吴越王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前的担心和疑虑渐渐云散。
三月里,赵匡胤专门下达了一纸诏书:
古者宗工大臣特被隆眷,或剑履上殿,或书诏不名,率由丰功,待以殊礼。今我兼其命数,用奖勋贤,辉映古今,尤为优异。咨尔吴越国王钱,德隆宏茂,器识深远,抚奥区于吴会,勒洪伐于宗彝。昨以江表不庭,王师致讨,委方面之兵柄,克常、润之土宇,辅翼帝室,震叠皇灵。而乃执圭来庭,垂绅就列,罄事君之诚悫,为群后之表仪。爰峻徽章,以旌元老。可特赐剑履上殿,书诏不名。”
紧接着,三月初四日,赵匡胤又决定封钱夫人为吴越国王妃。诸宰相闻听,大为惊讶,以为这样做不合古礼,谏阻道:“自古以来,只有同姓诸侯王妻方可封为妃,吴越为异姓诸侯,封其王妻为妃,多有不当。”他们还列举了许多古事,请赵匡胤慎重而行。
赵匡胤颇不以为然:“势与俗化,礼与变俱,自古明君都是观时而制法,因事而制礼,法令制度,各顺其宜;方便国事,未必法古,为何一定要按循古制呢?我朝制礼应以利国利民为本。若说封异姓诸侯王妻为妃史无先例,那么就从我朝开始,以示殊恩!”
赵匡胤说得很果决,全无商量余地。大臣们面面相觑,默然无语。当天,赵匡胤正式下达诏书,由钱的儿子惟溶将诏书带到礼贤宅。
这以后,赵匡胤又数次召钱父子至宫苑中宴射,并令各亲王作陪。钱感动得热泪交流,下拜叩谢,赵匡胤令内侍将其扶起,说:“大元帅乃本朝功臣,理应如此!”
赵匡胤还让钱与晋王光义、京兆府尹廷美以兄弟相称,行兄弟之礼,钱惶恐不敢接受,说他本小国微臣,断然不敢与大朝皇弟论昆仲、正起坐。赵匡胤见钱固辞不受,这才取消了这个决定。
赵匡胤给予钱如此高规格的礼遇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也是统一天下的需要。宋朝之于吴越,国力、兵力都不处于同一层次,赵匡胤若攻取吴越,易于翻掌。但他并不想这样做,他想创造另一种形式,一种不用武力达到统一的形势,试图通过特殊的恩宠、特殊的礼遇将吴越拉到自己身边,服服帖帖地接受宋王朝的统辖。这样,可以省去财力物力的消耗,免受长途征伐之苦,用和平手段达到统一。
十多年前,赵匡胤制定统一大计时便有这样的想法。对后蜀、对南汉、对南唐,他都尝试着这样做过,他是在万不得已时才发兵攻讨的。这一次,赵匡胤决心取得成功,他要让吴越成为一个样板,让尚未归附的北汉起而效仿。
吴越王钱并未认识到赵匡胤的真实意图,他只觉得大宋皇帝给他的待遇太优厚了,表示永世难忘大恩,永为大宋臣属。
三月下旬,赵匡胤将西行洛阳。钱为表示对皇帝的忠诚,恳请同去。赵匡胤声称怕钱不堪旅途之劳,让他暂留开封。宋太祖出行的前一天,在讲武殿举行了一次盛大宴会,召钱父子入宴,文武近臣作陪。席间,赵匡胤关切地对钱说:“南北气候不同,风土各异,天暂热了,卿可暂回,早些启程!”
钱很感激赵匡胤放行,但联想到在开封的这十多天赵匡胤对他的特殊恩遇,又有些恋恋不舍,哭着说,今后每隔三年一定来朝拜一次。赵匡胤道:“吴越道路遥远,来往不易,若有此心,待俟诏旨,再来觐见吧。”
钱离开汴京这天,赵匡胤特赐导从仪卫之物,华丽无比,从礼贤宅一直排列到迎春苑。自从钱来京至其归国,赵匡胤共赐其金器万两,白金器数万两,白金10万余两,锦绶罗细绢等丝织品40余万匹,骏马数百匹,其他器物不可胜数。
除此之外,赵匡胤还赐给他一件特殊的礼品:一个封缄甚严的黄包袱。赵匡胤对他说,此包暂不要打开,可在途中密观。钱接过这黄包袱,不禁犯了嘀咕:这包袱内究竟是春风还是雷霆?
钱惴惴不安地上路了。途中,遵照赵匡胤的吩咐,秘密将包袱打开,原来是一包大臣们的奏折!钱细细看过,内容大体都是奏请扣留钱的,力劝赵匡胤借此机会翦灭吴越,尽取其地。
钱一下子愣住了,额头上渗出了热汗。他真有些后怕,若是太祖皇帝听从了这些谏奏,吴越从此亡矣!他又深深感谢宋太祖的宽容大度,保全了他的国家。回首北望,钱泪流满面,恭敬地行了三个大礼。
钱从开封归来后,常记着赵匡胤的大恩,对宋朝更加恭顺。以前,他在功臣堂处理政务,都是在西北方就坐,现在,他却让人把座位移到西边去,说:“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岂敢宁居乎?”
钱对朝贡也更加尽心,每次的贡奉物品制作都极其精巧,运往开封时还要陈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其对北宋王朝的虔敬和畏服,简直到了无以附加的程度。
这一切,正是赵匡胤希望看到的,其威服政策所要达到的也正是这样的目的。至此,吴越已名存实亡,形同郡县,而吴越王钱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吴越的处境对割据漳、泉二州的陈洪进是个极大的震慑。陈洪进在钱入朝后,也打发儿子文颢到开封贡献礼物,探听虚实,并请求修觐见之礼,赵匡胤下诏允许,陈洪进遂立即前往。半路上,听说赵匡胤驾崩,这才回本镇发哀。宋太宗继位后,他看出宋廷的本意,为保持自身地位,主动献出漳、泉二州之地,史称“纳土”。
陈洪进“纳土”引起了钱的不安,他也把吴越的军队情况造册献上,又表请宋廷废掉吴越国,免去其“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停止诏书不直写钱名字的规定,且请求回归本道,宋太宗不许,钱一时不知怎样做才好,丞相崔仁冀道:“朝廷意可知也,大王不速纳土,祸且至。”钱还有些犹豫,崔仁冀厉声道:“今已在人掌握中,去国千里,惟有羽翼乃能飞去耳。”钱无奈,经与崔仁翼决策,上表献出了所管辖的13州之地,吴越宣告灭亡。
从赵匡胤始定“先南后北”之策举兵南伐到吴越归地,历经15年时间。赵匡胤以其雄才大略进行了政治的、军事的、外交的多方面的斗争,终于取得了统一南方的胜利。从此,北宋版图空前扩大,国力、军力大为加强,五代以来的分裂局面基本上宣告结束。
综观赵匡胤平定南方诸国,战略指导正确,能依照地理形势、攻取难易,次第展开,先荆湖西蜀,后南汉南唐,步步为营,逐个吃掉,战略高明得体。赵匡胤注意作战准备,每战皆先谋而后动,力求周密,故此大兵一发即成摧枯拉朽之势,所战皆捷。在作战中,赵匡胤鉴于五代以来人民饱受战争之苦,严令军队不许扰民,对俘虏也给予优待,散兵归农,对已降国主注重安抚,收其人心,同时展开攻心战,战争与和平两种手段交替使用,达到了较好的效果。统一南方的战争尽管持续十多年,但没有发生过惨烈的战斗,未对社会生产和人民生活造成太大的破坏,这与宋太祖的英明决策和恰当指挥是紧密相关的。
宋太祖称得上是一位杰出的封建地主阶级政治家、军事家。其武功卓著,战绩辉煌,理当彪炳于史册。天下最为超群的谋算术九成吉思汗:人生两战场:金戈铁马和与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