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大度是一种胸怀的表现。平心而论,赵匡胤对待李煜还比较宽容大度。他没有杀死他,还让他的300口之家迁入汴京开封,生活一如王侯,养尊处优。
当然,赵匡胤对这个亡国之君并非全无嫌恶。他愤恨李煜的顽固不化,对他在宋军包围金陵九个月之后才出城投降而耿耿于怀。赵匡胤也看不起李煜的平庸无能。身居大位却把国家大事全抛脑外,只知吟花咏月,歌舞酒宴,岂可为君?正因如此,宋太祖才送给他一个饱含着侮辱和讥讽的封号:“违命侯”。
赵匡胤自己不善诗文,对李煜的诗文才华也不屑一顾。有一次,赵匡胤在酒席宴上问李煜:“听说卿在江南好作诗,可否吟一首来,让朕听听?”李煜想了想,吟出其得意之作《咏扇》中的两句:“揖让丹在手,动摇风满怀。”赵匡胤鄙笑道:“好一个翰林学士!”在赵匡胤看来,李煜作个舞文弄墨的学土尚且可以,若为一国之主那就不配了。
像这样的挖苦和嘲讽李煜经常遇到。于是,多愁善感的诗人终日不快,再加上亡国之痛的折磨,精神抑郁,愁眉不开,时或还报怨几声。但赵匡胤没有治罪于他,因为他有过许诺:不加害李煜一门。李煜的获罪被杀是在太宗时代。宋太宗赵光义不像乃兄,他看不了李煜的哭丧相,听不了他的怀旧诗,终于在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七夕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那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李煜是懦弱的,南唐是软弱的,但宋军攻伐南唐却是艰难的。这不仅因为南唐军的顽固抵抗,还因为长江天堑的横绝和金陵城防的坚固。这场战争从开宝七年(974年)十月十二日发兵,至次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经历了近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而为了准备这场战争,则历时三年之久!
在发动和进行这场战争的过程中,宋太祖赵匡胤是充满信心的,但在大军远途作战、金陵久攻不克的情况下也曾产生过暂时罢兵的想法。那是在开宝八年(975年)七月,赵匡胤以时届秋暑,南方卑湿,士卒多患疾疫,金陵又一时难以攻下,便令曹彬从金陵城下退兵,屯驻广陵,休养士马,以为后图。后因卢多逊、侯陟等人的极力谏阻,赵匡胤才打消了罢兵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这是赵匡胤战略上的一个失误,诚如侯陟在进谏时所说:“南唐平在旦夕,奈何罢兵?”假如宋军真的退离金陵城下,将使南唐获得喘息之机,南唐强硬的主战派张洎很可能整顿兵马,加固城池,甚至主动出击,那将给宋军攻唐造成极大的困难。
顺便再说一下这个张洎。他是在开宝九年(976年)正月随同李煜到开封的。赵匡胤召而责之,问他为什么力劝李煜拒降,并出示张洎在金陵被围时急召长江上游援兵的蜡丸书,欲治其罪。张洎道:“实臣所为也,犬吠非其主,此其一尔,他尚多有,今得死,臣之分也。”竟面不改色。赵匡胤很赞赏他敢作敢为的胆气,说:“卿大有胆,不加卿罪,今之事我,无替昔日之忠也。”遂拜官太子中允,一年后,判刑部。张洎在太宗朝官至给事中,参知政事,与著名宰相寇准同列。当然,这是后话。
此次攻南唐,主帅曹彬立下了汗马功劳。曹彬初统大军。宋太祖曾向曹彬许诺:“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副帅潘美得知此事,预先向曹彬祝贺。曹彬道:“不然。夫是行也,仗天威,遵庙谟,乃能成事,吾何功哉,况使相极品乎?”潘美追问其故,曹彬道出原委:“太原未平尔。”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曹彬心里惦记着的是扫平北汉,攻灭南唐并非大功告成。曹彬从金陵凯旋后,赵匡胤记起了自己的承诺,对曹彬说:“本授卿使相,然刘继元未平,姑少待之。”赵匡胤的意思是,宰相品位已极,若使曹彬居相位,则不肯力战,而讨平北汉之重任还等待着他。当时潘美也在侧,听太祖此言,不禁视曹彬而笑,宋太祖追问其故,潘美如实以对,赵匡胤乃赐曹彬钱20万,暂未授其相印。曹彬回到家中,见布钱满屋,叹道:“人生何必为使相,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
赵匡胤让曹彬“少待之”,实际上他自己也有所期待,希望曹彬再立新功,最终助他完成统一大业,然后再授曹彬以使相印。不过,赵匡胤并未让曹彬等待太久,二月初即擢升曹彬为枢密史、忠武军节度使,枢密使兼领节度使从曹彬始。
后来,曹彬果然为宋灭北汉出了力。那是在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召诸大臣谋议伐太原,薛居正等大臣反对出兵,曹彬则正确总结了周世宗和赵匡胤征伐太原未果的教训,指出,当今国家兵甲精锐,攻伐可如摧枯拉朽,机不可失。曹彬的建议使宋太宗坚定了决心,完成了赵匡胤的未竟事业。
综观曹彬在平南唐过程中的表现,赵匡胤可谓使用得人。曹彬忠实执行赵匡胤在发兵前向他秘授的方略,严厉军纪,使金陵免遭劫难,有助于矛盾的化解,战乱的平息。南唐没有出现像平蜀后那样大的动乱,这也是曹彬的一大功绩。
赵匡胤平南唐一是选将正确,于万军之中选择了曹彬这样的力将;二是作战指导方针英明,符合敌情我情。在战争中,宋军的“浮桥渡江”堪称其战略部署中的得意之笔。亘古以来长江上的第一座浮桥及10万大军渡天堑的壮观场面不仅令赵匡胤引以自豪,就是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也可重重地写上一笔。此外,对金陵的围而不攻,围点打援,以金陵外围为依托,集中兵力攻打来自长江上游的15万朱令赞军也是一招妙棋。朱令赞援军被歼等于割断了南唐的血脉,此后便只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躯体了。
征讨南唐之战是赵匡胤统一战争中的最后一仗,作为中国古代杰出的军事家以非凡的才智为自己的军事生涯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跨据江淮30余州、物力富盛的江南地区归入大宋版图以后,赵匡胤已基本上实现了他的“先南后北”的战略,统一大业已基本上完成。
赵匡胤统一战争的胜利是顺乎民心的结果。当时,天下分裂割据日久,南方诸国赋税繁重,民不聊生,统一、太平是人心所向。后蜀僧人尚可朋有一首《耕田鼓诗》写道:“农舍田头鼓,王孙宴上鼓。击鼓兮皆为鼓,一何乐兮一何苦。上有烈日,下有焦土,愿天公降之以雨,令桑麻熟,仓箱富,不饥不寒,上下一般。”此诗用平白的语言记述了农民击鼓祈雨和王孙击鼓宴乐的极大反差,真实地反映了蜀地人民的苦难。赵匡胤南伐以救世主自居,声称是“救此一方之民”,实大谬矣,他不过是顺乎时势、顺乎民心,在统一的大趋势下完成了一个历史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