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之际,农忙已过,天气回暖,此时正应该是皇都最热闹的时候。
但此时集市之上不但没有唱曲儿卖艺的,甚至连叫卖的声音都没有。所有的行人都神色匆匆,购买所需之物之后,不敢多做逗留,转身就走。
目力所及的人群中,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黑白就是灰蓝,连大声谈笑的人都没有。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虽然新帝登基是该普天同庆,但此时正是国丧期,新帝又仁善至孝,下令禁止一切娱乐三个月,一尽哀思。
太上皇与太后鹣鲽情深,老皇帝刚刚驾崩,太后就随后病倒,据说是因为忧思成疾。
皇宫内院,此时正是鲜花繁盛之时,此时却只有白色、黄色的花朵作为装饰。
宫中各人此时都穿着素服跪于寿康宫门前。
寿康宫卧房内,只有太后与皇上两人,其他下人都退了出去,太医全都跪在门口,瑟瑟发抖,随时等候通传。
“皇儿,哀家已经时日无多,可否将‘金龟’还给哀家?”
“母后,这‘金龟’乃是皇叔之物,母后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百年之后是要与父皇合葬一处,再留着皇叔的贴身物件儿,恐怕不太合适,为了母后的清誉,就由朕代为保管吧。”
柳梦竹惨然一笑,他们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却毫无亲情可言。
是啊,为了她的清誉,更重要的是为了皇家的名誉。她一手扶他坐上皇位,他却迫不及待的在登基之后就让她“忧思成疾”。
原本康健的她,莫名其妙的就卧病不起,所有的太医都说她只不过是风寒,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中毒,能让所有的太医都口径一致,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她的亲生儿子,当今的皇上。
“皇儿同你的父皇真像。”
果然是父子,无可厚非他的父亲是个好皇帝。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感情,亲情、爱情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而已。
她如此恨这个男人,却把自己的儿子养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即便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还是不能相信她,怕她扶他登基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让他被世人诟病,而决定舍弃这份亲情。
“朕是父皇的血脉,自然相像。朕如今已经贵为九五之尊,母后的心愿已然达成,母后放心,朕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只是父皇一人在地下孤寂,母后与父皇伉俪情深,也是时候去陪伴父皇。”
“药已经凉了,朕服侍母后服药,以尽孝心。”皇上说完伸手端起药碗。
“好,吾儿果然孝顺,哀家会喝。”
“只是哀家在临去之前想再看一眼‘金龟’”,看见皇上挑眉,柳梦竹又惨笑一声,说道:“放心,哀家去了之后,随你如何处置。”
皇上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玉石雕刻而成的精致长寿龟,放入柳梦竹的手中。
柳梦竹抚摸着手中的“金龟”,咽下了皇上喂给她的汤药。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可恨的,有今时今日的结果,也怨不得别人,都是她自己铸成。
若不是当日在御花园中的惊鸿一瞥,她也不会苦苦哀求父亲让她进宫,也就没有后来的种种。
回想起她走过的一生,除了一路的鲜血与尸体,再无其他。
只有他给过她些许的温暖,就如同手中触手生温的“金龟”。而她不但没来得及急给他些许回报,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眼前,却什么都不能做。
好在她也就要下去见他们了,今生的恩怨是非,孰对孰错也很难辩白的清。如果有来生,她只愿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误她一生的男人,日子能平淡的度过,至于欠那个人的,来世再还吧。
柳梦竹最后握了握手中的“金龟”,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太后驾崩……”
皇宫及时哭声一片,人人哀伤。
市井多传太后与太上皇情深似海,双双成仙。后史也对她诸多赞颂,只是她已经不知晓,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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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一个穿红带绿的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着急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不是叫你们小心伺候,小姐怎么就落了水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屋子里守着的小丫头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穿红戴绿小丫头一瞪眼,说道:“莺儿你来说,方才不是你陪在小姐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曼荷姐,奴婢陪着小姐回来的路上,小姐被二小姐叫了去,小姐不许奴婢跟着,奴婢还是不放心小姐独自过去,待赶过去的时候,小姐已然落水了,奴婢也不知到底到底发生了何事。”
被点名的叫莺儿的小丫头,虽然面黄肌瘦,说起话来还挺条理清晰,几句话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见曼荷正要发作,莺儿皱了皱眉赶紧说道:“曼荷姐此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大夫刚走,曼霜姐已经去禀报老夫人和夫人,说话就到。”
“你怎么不早说。”曼荷说完赶紧扑倒在柳梦竹的床前,嚎了起来:“小姐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若是出事曼荷也跟着您去了。”
虽然是这么说,曼荷心里却有着另一番盘算,她是小姐的贴身大丫头,这次的事情怎么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但是说什么不能让罪过落在自己的身上,既然她离开的时候,让莺儿跟着小姐,这次也就只能怪她了。
耳边似乎有谈话的声音,难道她还没有死?柳梦竹本想就这样安静去了,可是耳边的谈话之声不断,又夹杂着哭声实在聒噪,让她不得不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小姐醒了。”
莺儿第一个发现柳梦竹醒来,刚要过来,却被曼荷一把推开,自己摸了摸根本没有的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可醒了,可把奴婢吓死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也就随您去了。”说完拉着她又嚎了起来。
“竹儿如何了?”老夫人的声音传来,曼荷这才停止了哭号,战战兢兢的站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