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的太医确实尽职,每日都会前来请脉,自皇甫醒珍为她针灸过后,她当真好了许多,但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疼了好久才略有好转。
不知何时已经入了秋,天气凉了起来,院中的花儿都已凋零,略显萧条。这段时日,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小心,许久都不曾出过院子,一是顾忌着有孕在身,二来也是防着梁楚儿的暗害。
好在这段时间梁楚儿很安静,想来她就快生了,也没了精力对付她,总算相安无事。
清晨醒来,司马睿已经离开,她本想再睡一会,肚子却止不住疼了起来,这疼痛的感觉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年在敕勒部落,天气渐冷,她就是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失去了一切,这一次,她同样恐惧,急声唤过绿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满头的冷汗:“去请皇甫小姐。”
绿秀急的连连点头,刚要离开,又听她道:“从后院进来,不要让王爷知道。”
王府后院的防守相对松懈,怜儿和紫雀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趁着守卫不备,绿秀带着皇甫醒珍偷偷溜了进来,赶到之时,她早已疼的蜷缩成一团,额头冷汗淋淋。
皇甫醒珍二话不说,径直拉过她的手,诊完了脉,脸色已经大变:“怎么可能?”
她这一句“怎么可能”,也使得孟央心惊胆颤,强忍着疼痛道:“醒,醒珍,救我,救我的孩子。”
她立刻起身,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褥,锦被之下,斑斑的血迹染红了明黄色的床单,也染红了她月白色的织锦里衣。绿秀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哭着哀求:“皇甫小姐,求求你,救娘娘,快点救娘娘。”
“滑胎之兆。”她从医箱拿出成排的银针,密密麻麻,泛着骇人的精光,也不便多说什么,对绿秀道:“按住她的手。”
嘴里咬着玉杵,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刚刚愈合的手指再一次尝到针钻的滋味,额上的汗水澿湿了长发,一缕缕的黏在脸上,她就像被万箭穿心一般,难以抑制的疼,像是随时会昏死过去。而皇甫醒珍始终咬着牙,死死的抓住她的手指,看着她嘴里隐隐咬出血来,挣扎着就快把被子蹬破,急声道:“坚持下,你若再乱动,孩子保不住的。”
这句话果真有效,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咬着的玉杵,有很重的血的味道,她知道,她就快咬碎了牙。
疼,真疼,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疼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身上像是水洗一般,连被褥都是湿的。绿秀拿着毛巾,哽咽着为她擦拭额头的汗,她的手一直在抖,密密麻麻的银针扎满了手掌,最终疼的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正看到皇甫醒珍坐在床边,嘴角带着一丝笑:“五姐姐,我这一生从未敬佩过任何人,但我当真是服了你,皇甫世家祖传的秘药,加上我独创的针灸,钻心刺骨的以毒攻毒,没有几个人承受得了,我还以为永远用不到了呢。”
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她勉强的笑了笑,显得那样惨淡:“我的孩子,没事吧?”
“你放心,暂时保住了。”
屋内只有她们二人,她躺在床上,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仍想着开口谢她,房门在这时被推开,绿秀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娘娘,药来了。”
小心的将她扶起,绿秀正要喂她喝,皇甫醒珍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慢着。”
绿秀不由一愣,她接着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不久前我刚刚为你施针,只要好好调养是没问题的,怎会突然有滑胎之兆?”
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下意识的望向那晚汤药,绿秀赶忙道:“不可能,娘娘的安胎药一直是王爷命人送来的。”
“拿给皇甫小姐看看。”她吩咐道。
皇甫醒珍接过,仔细的闻了闻,斟酌很久,面色有些难看:“五姐姐,这药,含有朱砂。”
她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窖,声音抖得厉害:“朱砂?”
“是,朱砂微寒,本无毒,但孕妇不可用,这碗不是安胎药,而是滑胎药,长期服用胎儿不保。”
短短几句话,她只感觉有些呼吸苦难,久久的闭上眼睛,整个身在都在轻颤:“绿秀,这就是王爷送来的安胎药?”
绿秀同样的诧异,半晌回过神来,低声道:“是王爷身边的良玉送来的。”
司马景文,司马景文,这一刻,她情愿他一刀杀了她,她想起那日王瑜的诬告,司马睿,他终究是信了吧,他的心,好狠。
那日得知她身怀有孕,司马睿那样紧张,他像是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珍宝,他说:“那年冬日,你从皇宫回来,沿着府外的长街一路追赶着我,滑倒在雪地独自落泪,那是我第一次决定爱你,至死不渝,我们的孩子,不如就叫司马冬儿,如何?”
司马冬儿……冬儿,他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却因为王瑜的一句话,不愿要这个孩子,他,好狠的心。
皇甫醒珍走后,她躺在床上,微微的别过脸去,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枕边早已一片冰凉。绿秀担忧的站在一旁,很久,听到她道:“去告诉王爷,孩子没了。”
司马睿匆匆赶来,他那样焦急的模样,若不是伪装的太好,她差点以为他是真的伤心,他看到了被褥上的血,看到了她眼角流下的泪,那样紧张的为她拭去眼泪,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面颊,微微红了眼圈:“央央,别哭。”
千言万语,他此刻只有这么一句,像是悲痛到了极点,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太医应他的吩咐上前,想要为她诊脉,锦被之下,她早已千疮百孔的手,和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一直再抖,可是感觉不到疼痛,麻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微微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将头埋在被子里。
这样绝望的心情,司马睿像是感同身受,对太医道:“先下去吧。”
太医离开,所有人都离开,她依旧不曾回头,时间就这样流逝。天黑的时候,他上前抱住了她,就这样久久的相拥,很久,孟央感觉他在哭,那样绝望的颤抖着身子,压抑着声音,无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