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影走后,陈磊放弃了学业,也辞掉了居酒屋的工作,尽管那对老夫妇一再挽留,陈磊想用最快的速度积累财富,将来能够带他的恋人回中国好好生活,陈磊成了黑户,加入了黑工的队伍,他找了三份活,每天像轱辘一样不分昼夜转着,不知不觉过了一年,王影没来,毫无消息,带着思念与失望交织的情绪,带着金钱疯长的喜悦与被驱逐出境的恐惧又过了一年,这时的王影已像他手中断了线的风筝,远远的飞出了他的视野之中,变成陈磊心中遥不可及的念想,当第三年樱花盛开时,陈磊彻底绝望,同时他的生活中经历了几场变故,一个要好的老乡活活累死在洗马场,另一个租在他隔壁的朋友,在国内时是一家乡镇医院的院长,刚来日本时身体还健壮如牛,几年后四十岁不到却得了肝癌晚期死在东京,陈磊目睹朋友的死亡过程,陈磊也因此大病了一场,整整休息了一个月,病愈后,在上野公园,与几位朋友相聚时,很少喝醉酒的陈磊,那晚却喝得酩酊大醉,面对着著名的樱花大道和两旁绯红云朵,一向斯文的陈磊粗暴地吼骂了一句:去你的,小日本。骂完后,陈磊泪流满面。
第二天,陈磊拨通了中国的电话,他征得母亲的意见后,他告诉母亲,他想回中国了,准备去投案,然后由日本方遣送回国。多年后,陈磊不经意间通过朋友的朋友联系到王影时,陈磊已进入不惑之年,事业有成,有个聪明帅气的儿子和在银行当经理的美丽贤淑的妻子,是人人眼中羡慕的幸福家庭,在海峡那一端电话里,王影说当时她父亲病了她不得不留下来,后来她到东京他们住过地方找过他,他已回中国,再也联系不上,再后来由于公司的外派她去了美国工作几年,也遇到了一些男人,走近后总爱拿他们跟陈磊对比,而结果总是让她失望,所以,也已步入四十岁的她,一直未婚。陈磊也不想找出失约的真正原因,也许正如王影所说的,那还是个通信远不如现在发达的年代,她找不到他,也许正如陈磊自已所想,王影对他是大陆人还是心存芥蒂,所以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爱情。至今,陈磊还保留王影的两张相片,装在干净的淡蓝色信封里,一张是王影大学时的毕业照,圆润的脸上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睛,另一张是她在东京等地铁上班的转身侧影,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蓝色的中裙,外面套着灰白色的长风衣,愉悦乐观的神态像极了《东京爱情故事》里莉香。
当记忆的内容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断丰富更新时,在陈磊心中沉淀的,总有一份关于东京的,关于一个只有一颗糖都会分给他吃的年轻女人,以及在异国他乡温暖过彼此心灵与身体的夜晚。补:十年前,我在本市教育报上看到一篇名叫《为了一句话的等待》的文章,写的是一个男子为了女友的一句话而在东京等待了三年,很难想象如此细腻,凄美,伤感的文笔是出自一个男人之手。几年后,我认识了这位朋友,这个在著名报刊《南方周末》上发表过文章名叫陈磊的男人,认识他时,陈磊正在市郊建他的另一栋价值百万的房子,衣着朴素,满身灰尘,是朋友眼中诚稳,顾家,事业有成的男人,在朋友聚会时,我问他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他在东京的那段恋情。
天亮说再见
夏天喜欢阿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阿妖喜欢陆浩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夏天每天都会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喊阿妖一起吃饭,阿妖便伸着她那长着稀疏发黄的小脑袋在三楼喊:“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吃呢,我约了陆浩和他一起吃。”
这段三角恋轰轰烈烈的碾过了大二。
大二那年的阿妖还只是一棵没长开的小豆芽,却俨然成了全校的主角。
阿妖和夏天认识是在大一的社团招新时,阿妖经过夏天所在的文学社,然后在夏天的连哄带骗下给忽悠进去了,这是夏天的说法,而阿妖常会在后面说我是看到了陆浩也在文学社才心甘情愿被骗进来的。
陆浩在学校是属于那种风云人物的,大一有了自己的个人专著,在全国不少媒体上发表文章,更重要的是他歌唱的特好舞跳的特棒,在不少活动中都能看到他的表演,这使得进校没多久的阿妖都迷他迷的不行。
阿妖没事便往夏天他们的课堂上跑,总是要夏天帮他占个位置,必须是在陆浩的附近,阿妖美其名曰是想请教陆浩一些文字上的问题。刚开始夏天会说阿妖,你真爱学习。后来,夏天知道阿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便常说,阿妖,你个大一的小屁孩经常往我们大二的教室跑个啥,你没自己的事么,我就奇怪了大一学生的活动不是挺多的么。
阿妖也不答他的话,就望着陆浩发呆。
也许连夏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妖的,是从阿妖撑着胳膊一脸纯净地望着陆浩时吧,也许是。
夏天大三那年开始很自觉的帮阿妖占座,却每次都和陆浩的座位一个南极一个北极。阿妖说,夏天同学,你是故意的。夏天说,我就是故意的,我吃醋了,我这大一帅哥坐你旁边,你怎就没注意到呢。
阿妖生气了,有段时间夏天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后来阿妖又来了,还是坐在夏天的旁边,她说,夏天同学,我还是觉得陆浩比较帅。
夏天开始在女生宿舍喊阿妖一起吃饭,那时夏天即将离校实习,阿妖每次都会拒绝,她说陆浩就要走了,我要抓紧时间。
直到夏天实习离校,阿妖也没答应和他一起吃饭,阿妖觉得她不应该伤害一个善良的孩子。
事情随着实习生的离去而告一段落,阿妖开始过单调的学习生活。
转眼到了阿妖的实习时间,而夏天已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夏天要阿妖去他公司实习,阿妖拒绝。
夏天说,陆浩可和我在一起工作呢。阿妖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再次回到学校大家觉得阿妖变了,变的如她名字般充满妖艳,不再是俏皮的短发、旧牛仔裤破球鞋了。她留了长发,画浓艳的妆,时常一个人站在窗前看风景,眼神一片茫然。
阿妖很顺利的应聘进了那家实习单位,成了夏天和陆浩的同事,阿妖的工作能力很强,夏天常说,阿妖,我以前怎就一点都没觉察到你还是块女强人的料呢。
夏天只是想阿妖多说话,可阿妖只是笑,笑落一片忧伤。
夏天知道要阿妖笑是很难的,毕竟实心实意的喜欢了陆浩那么多年,可是很俗的桥段,陆浩和老板的女儿走在了一起,一步步高升,而阿妖的职务,恰恰是陆浩的秘书。
阿妖开始变的很忙,依旧画浓艳的妆,陪陆浩招待各色客户。那段时间公司财务出了问题,阿妖总是喝到胃痛然后一个人回家,黑暗中的夏天心疼的无以复加。可是有一天,夏天眼睁睁的看着阿妖上了一个老板的车,却只能躲在黑暗中哭的不能自已,夏天觉得他可能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阿妖。那天没过多久,公司和那个老板签了合同,财务危机得以解除。
那天阳光很明媚,至少夏天是如此觉得的,可是,阿妖被打了,是上次那个老板的夫人,穿品位的衣服,举止得体,却在见到阿妖后便两耳光甩过去,大喊狐狸精,优雅尽失。阿妖站在原地不发一言,满脸漠然。
周围都是议论纷纷的言语,夏天看不下去了,他冲过去甩开那位老板夫人一把将阿妖搂在怀里,他说,这位夫人,你不要脸面别人还要呢,你如此不自重怎么奢望别人来尊重你。
阿妖回头去望,看着陆浩和长发飘飘的老板女儿站在不远处仿若看一场表演。
阿妖对夏天说,请你带我回家。笑容灿烂,夏天笑着点头。
阿妖坐在夏天身旁看车窗外的景致,阿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生活的地方风景其实很好,阿妖要求下车,偎着夏天看沿路的风景。
阿妖觉得自己错失了太多的东西,她喜欢陆浩便一直坚持着,即使明知没有可能却仍旧去坚持,她是不是把所谓的爱看的太重,以至于错失了夏天错失了温暖错失了幸福。
晚上夏天给阿妖擦药,很轻很轻,一下一下的擦,很心疼的样子。
阿妖说,夏天同学,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夏天不说话,却轻轻落下了吻。
天微微亮,阿妖看着身边熟睡的夏天,脸上是孩子般的笑容。
阿妖仿佛记得夏天曾跟她说过,阿妖,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如孩童般无邪,即使你画浓艳的妆。
阿妖轻轻吻夏天,便起身离开,她说,夏天,再见!
阿妖有时想,如果从一开始夏天便以王子的形象出现,或许,她会很幸福。
再次见到夏天是在阿妖出狱那天,阿妖去找夏天,却见夏天逗一小孩,笑容那般干净与幸福。阿妖转身离开,一刹那泪流满面。
阿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她自首揭露帮陆浩偷税逃税后公司破产,陆浩和老板女儿卷款逃跑途中遭遇车祸,而那孩子,是陆浩唯一留下的血脉,他一直在等阿妖回来,跟她说,我们也要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夏天一直都在坚守着这个愿望,他相信阿妖一定会回来,对他微笑,如孩童般无邪……
淡淡的野菊花
“哎,真是好烦,人有病就是烦。”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可夫,这个时候望着秋天的天空,自言自语。虽然同室还有一个病友,但我们的可夫,已经习惯的把这里当成他的办公室了。已是下午,可夫的同事今天还没有来看他。可夫又习惯靠在床上,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阳光不错,它们都喜欢进入这间不大的病房。把我们的可夫全身照的非常清晰。
他看上去大约四十上下,有一张保养不错的脸,浓眉大眼,直鼻,厚嘴唇,头发稀疏,中等个;喜欢微笑的他,让鱼尾纹悄悄的爬在他眼角边,如果笑的厉害,那鱼尾纹就印得更深。可夫很幸福,有一个温柔贤慧的妻子,一个聪明好动的宝贝儿子;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是市工商局的一个科长,业务能力不错,活动能力强。本来他的工作到了秋天,应该是非常忙碌的时候,可却因膝盖骨痛让他住进了医院,刚刚动手术才三天,他就不耐烦。
好寂寞的下午,没有人和他聊天。可夫在下班后,他喜欢说笑,他说这样可以调整自己紧张的心情。医院的色彩太单一了,白色,还是白色,他讨厌这白色。
又得去卫生间了。可夫放下杂志,轻轻的下了床。他走的很慢,因为伤口还很痛,他一步一步向卫生间挪去。
他边走边向过道两边的房间张望,路过一房间时,他看见这房间的门大开。他向房间里看了一眼,于是他看见一个青年女子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感觉自己有点幸运,幸运的是这女子是一个住,而这女子又气质逼人。他内心有个一个想法,快认识她,认识了大家都不再寂寞了,因为在这里,寂寞是最大的敌人。
从卫生间回来,他的心情好了起来。当他走近那个房间时,他看见那女子还是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象座雕塑。
“嘿嘿,美女你在看什么啊?”可夫露出了笑。
女子没有反应,还在注视着天花板。
“美女,难道这光光的天花板上,有你喜欢的东西?”还是没有动。可夫靠在门旁,“美女,你喜欢听歌吗?我唱歌给你听吧。”于是,可夫就轻轻唱了起来,他唱的“千里之外”。那女子听见他在唱歌,慢慢地转过身来,虽然漂亮但在没有一丝笑的脸上,那眼神有点木讷。女子瞥了他一眼,又慢慢的把视线落在她床旁的床头柜上,那上面用可乐瓶子装着一束——淡淡的野菊花。
“好美丽的淡淡的野菊花”。可夫不禁的赞叹。
“是吗?你也喜欢?”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小却很柔。
“是啊,我特别讨厌这白色世界,没有一点生气,我喜欢这野菊花。”他也终于找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是的,我也不喜欢白色,这淡淡的野菊花是我女儿采的,我很欣赏她的个性,喜欢她的淡然。”看来她的话还很多,问题是要懂得她的内心,可夫心想试着去了解她:
她,是属于那种小巧玲珑,一张瓜子脸,巴黎眉,小鼻子,小嘴唇,肤白;从她稀疏的长发上,依然可以看出她是非常讲究美的女子。现在她的眼睛太有神了,与刚才不说话时是判若俩人。
于是可夫和她聊了起来。也许他和她都是病友,世界之大,衡阳之小。他们不在街上碰见,却在医院相会。缘么?可这都是病惹的“祸”啊。他们回避不讲各自的病情,只说说目前娱乐界的新闻,还有好看的电视剧。可夫是一个善于把什么话题,都可以当作轻松节目来主持的人,谁和他在一起,谁就会轻松快活。看来面前这位淑女,也被可夫的快活情绪感染了,小声笑了起来。
他们不谈医院不谈病情,却都大大方方的告诉彼此的工作单位,最喜欢的影星和最想去的旅游地方。
“你去过丽江吗?”她问他,可夫说:
“我去过了,那地方很好玩,也很浪漫的。可惜我去的时候,没有遇见你啊。”可夫装着十分遗憾的样子看着她。
“哈哈,你怎么会遇见我啊?我还是读大四的时候去的啊。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那没有关系的,说不一定我也是在读大四的时候去的丽江啊。”可夫有意在让她开心。
“不会这么巧吧,你是那年毕业的?”她的眼睛象问号的注视可夫。可夫照实告诉了她。她听了又小声笑了起来:
“哈哈真的是这么巧啊,我们是一届毕业的啊。请问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她又问。
“你先告诉我啊,知道吗?女士优先嘛。”可夫的眼睛也大胆的望着她,看得那女子有些害羞。“我是学法律的,那你啊?快说,快说。”女子和可夫好似老熟人一样了。
“我学的是工商管理啊。不都告诉你吗?我在市工商局工作。你看,我说嘛,有可能我们在丽江见过面啊。知道一米阳光吗?”可夫笑着问她。
“当然知道啊,我看了电视,我还在丽江的一米阳光门口照过相啊。”
“哈哈,难怪我那天看见一美女在那里照相,原来那美女是你啊,哈哈。”可夫开始又策她了。“对啊,那美女就是我啊,为什么你不和我说话,偏偏今天你找到这里来啊。”女子笑的脸都红了。这小屋里的笑声在病房里回荡着。
“七十二号,你躲在这里和美女说笑话,快回你自己的病房。”身穿白衣的护士就站在可夫的身旁,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回去,我还没有说完。”可夫看着护士,护士一脸的不高兴。
“要给你打针啊。你啊,有美女和你聊天就忘记了。”护士的权利在这里她大。
“好的,听你的,我走了。”可夫不得已的和美女告别。
“美女,谢谢你,请问你贵姓啊?”可夫抓住机会问她。
“不谢,要谢啊还得感谢你才是,免贵,小女子姓商,有空来坐。”小商向可夫挥挥了手:
“拜拜。”
“拜拜。”
傍晚,妻带着女儿给可夫送饭来了。
“开饭了,老爸。”可夫的女儿很乖。“今天你还痛不痛啊?”妻还在担心着可夫。
“已经好多了。”可夫接过女儿的饭合,打开一看就说:“老婆,今天怎么没有肉啊?”可夫高叫。妻好奇的问:“你不是从来就不喜欢吃肉,你一直是吃鱼啊?”
“是啊,可是我现在好想吃肉了,请你明天给我做个辣椒炒肉啊,老婆。”可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吃肉。“好啊,我一定。”妻不惑的望着他。
可夫自从住进医院后,每天傍晚就是他的幸福时光,因为他的女儿因为他的妻,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不是在医院,而是象在温暖的家里。
“等下,你等下吃,我出去一会马上回来。”妻说了一声就往外面走。可夫和女儿不明白妻去做什么,于是,可夫关心自己十岁女儿的学习来了。
“请进来啊。”可夫听见妻在说话,门开了,进来的是可夫的老同学小云,还有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