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一开场,舞台笼罩着悲哀的气氛。鲁克丽霞被钦契殴打了,儿子正在安慰继母。贝特丽采也出现在居室里,在惊恐中祈求母亲的帮助。她讲述了昨晚宴会后钦契去她的房间,对她有所要求;这要求,是她无法向别人说的。她们母女和母子之间抒发着友爱之情,诉说着他们遭受的污辱和经历的苦难。钦契任意把他们殴打,踩在脚下,直到满脸流血,还逼他们喝脏水和吃臭牛肉。这一切,尽管他们都忍受了,但钦契的作恶还是有加无已,惨无人道。
正在这时,贝特丽采向教皇呈递的控诉钦契罪行的信,却被原封退回,他们的希望全部落空。此刻钦契又出现在居室里,他的可怕的狞笑,使贝特丽采双手掩面,全身战栗。他对自己的女儿,仍然坚持一种兽性的要求。他来通知,三天后,他要去自己的行宫佩特雷拉城堡。
第二场加入了红衣主教卡米洛同钦契的另一个儿子基亚珂摩在梵蒂冈中一个房间里的谈话。这进一步揭露了钦契的罪恶。原来,基亚珂摩娶了一个有钱的名门女子,但她的嫁妆全部让钦契据为己有。基亚珂摩既有妻,又有几个子女,因此无法生活,被逼得走投无路,便想通过主教请求教皇,依照法律,帮助他收回被霸占的财产。主教来此,就是说明教皇对此事的态度。教皇不但不主持公道,反倒偏袒钦契,认为他的反常,正说明了子女对他的不孝。正当基亚珂摩心中激荡着复仇的热血时,奥尔辛诺出现了。他以伪善的面目引诱基亚珂摩说出内心的复仇打算,被拒绝了。奥尔辛诺有自己的算盘,他因为想占有贝特丽采,所以怕钦契把她突然毁灭。因此,他一直伺机利用钦契家人的手除掉这个暴君;自己不付出代价,还能坐收渔利。第二幕就在他预期成功的得意的独白中结束。
第三幕,剧中人物内心的激情出现了第一次高潮,钦契的罪恶也达到顶点。钦契要奸污自己的女儿,一直是悲剧矛盾的主线;在这一幕里,钦契满足了兽欲。他在去佩特拉宫之前,奸污了女儿贝特丽采。这一幕的第一场,贝特丽采处于疯癫的、痛苦的情绪之中。在伯爵府中,她蹒跚着走向鲁克丽霞,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感到地转、天旋,她这种迷悯和麻木的神情,暗示出她已遭到了钦契的奸污。这次的污辱,使贝特丽采再也不能忍受。当奥尔辛诺来时,她向他乞求帮助,奥尔辛诺故意鼓动她去控告钦契。其实他有意提出这样一个行不通的法律解决的办法,来激起贝特丽采的杀机;贝特丽采也真的意识到,只要控告,自己将身败名裂,家族名誉也将败坏无余。
贝特丽采看到了母亲软弱、朋友狡猾,一切只能靠自己决断,于是突然之间下定了决心,要在钦契去佩特拉宫路经山中深渊时杀死他。奥尔辛诺十分高兴,主动提出替她物色两名最凶狠的刽子手。正在这时候,基亚珂摩出现了,他就是来杀钦契的。钦契不仅侵吞了他妻子的嫁妆,还夺走了他在政府机关的职位,使他无法维持生活,并且还恶意地对他的妻子说,她的嫁妆是基亚珂摩寻欢作乐挥霍掉了。妻子信以为真,便教育孩子站在她的一边,最后基亚珂摩连家庭也被钦契毁掉了。基亚珂摩的打算与贝特丽采不谋而合,于是相约双方配合来惩办这个暴君。
第二场是在基亚珂摩的家里。深夜,雷雨交加,伴着孤独的灯火,基亚珂摩后悔自己产生杀父时欲念。这时,奥尔辛诺出现,他说钦契早一个小时过了深渊上的小桥,失掉了下手的机会。但他却以基亚珂摩的名义,派两名刽子手去找贝特丽采、鲁克丽霞重新商量杀死钦契的计划。这两名刽子手都是钦契的仇敌,恨钦契达到极点,这就意味着谋杀会成功。
第四幕,剧情发展到一个高潮。这一幕开始,场景移到了佩特雷拉城堡内。深夜,钦契兽性大发,命令妻子和奴仆几次三番去找贝特丽采,但都被贝特丽采坚决拒绝:她决不想再次遭受蹂躏。
钦契的妻子鲁克丽霞再三劝阻,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她说,女儿昏迷时听到有一个声音讲了这样的预言:“钦契一定得死,叫他忏悔吧!”可是钦契认为,“忏悔是轻松愉快的时刻的一种消遣”,他决不忏悔,还要作更多的恶,以示对后代的惩罚。他用诅咒毁灭了两个儿子,他还要让另一个儿子基亚珂摩的一生成为一所“比阴曹地府更可怕的地狱”;还要让他最小的儿子波尔那多的青春化为一座“坟茔”;让女儿贝特丽采抱着“绝望和污辱死去”。一切罪恶作完之后,他将在罗马的郊野,把自己的全部金银财宝、贵重衣服、古玩名画、挂饰帷幛、文契字据、财产帐册,全部付之一炬;只给后代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将使继承人“出乖露丑”。
由于几次叫不来女儿,钦契想法要羞辱她,要让女儿裸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人们的耻笑中,痛苦地自杀;既毁灭她的肉体,又毒害她的灵魂。他的兽欲使他丧失了理智。他感到自己不是人,只像一个”凶神恶煞”。他赶走了鲁克丽霞,并威胁她不许干预他要干的事。但鲁克丽霞在他的茶水中放入了鸦片,使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场在城堡上。鲁克丽霞和贝特丽采接待了刽子手奥林匹渥和玛尔齐奥。这两人都曾是钦契手下的人,深受其害。他们在金钱和私仇的驱使下,甘愿受奥尔辛诺的支配。
第三场中,去行刺的刽子手突然转回。钦契的睡态使他们不敢动手。他们讲,睡梦中的钦契突然说话和大笑,像上帝在他身上显灵,又像他们的父亲的亡灵附体在钦契身上,良心使他们不忍下手。贝特丽采听完极为气愤,怒斥道:
“哼!为了一点钱,为了报私仇,你们能把良心都卖掉,你们的良心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它们能躺在每天出现的千百件损人的罪行上睡大觉;可是一旦碰到这样的事情,谁要是婆婆妈妈、假仁假义,那就是对皇天的污辱,……”
她认为杀死禽兽般的父亲是正义的事情,这是铲除罪恶和暴君。她勇敢地夺去匕首。但刽子手毕竟爱钱,他们再度进入钦契的卧室,将他掐死,把尸休扔到阳台下面的花园里。
这时,一声号角,罗马教皇的使者来到,鲁克丽霞惊慌失措,贝特丽采却感到内心异样的安静,她命两个凶手藏起来。
第四场,罗马教皇的大使沙维拉来捉拿钦契,却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尸体,还捉到了凶手玛尔齐奥(另一人已死)。于是,沙维拉要把全部在场的人逮捕,去罗马教皇处受审。鲁克丽霞昏迷过去,但贝特丽采异样坚强,准备赴罗马伸张正义。第四幕在贝特丽采充满正义和激昂的言词中结束。
第五幕的第一场,在奥尔辛诺的府邸。基亚珂摩来此,看到事情败露了,想到白发苍苍的父亲在睡梦中被掐死,不免十分痛悔和惧怕。这时,奥尔辛诺出现,他要求基亚珂摩把自己洗清,不要被牵涉进去。为了更保险,他还劝基亚可摩逃跑。后者看透了他的狡猾和虚伪,斥责道,只要一逃跑,就会把贝特丽采暴露,使她遭到毁灭。他说:
在这次违背天理的行径里,
只有她,像是在一群恶魔摆布之下的天使,
一个人昂首独立……
可咱们却是为了卑鄙的目的……
基亚珂摩在气愤之下,拨剑要杀死奥尔辛诺这个卑鄙的魔鬼。然而他却被奥尔辛诺更加伪善的语言所欺骗,他说他不过是来试探一下他。骗走基亚珂摩之后,他在独白中暴露了自己的嘴脸。他说:
我曾经想在这个新时代的舞台上粉墨登场,
演一出庄严的喜剧,
并且像别人设计的那样,
用一种掺和了善与恶的阴谋
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在第二场里,法官开始了审问。他们用酷刑迫使玛尔齐奥交代出谋杀的真情。由此,贝特丽采被提审。在这一场中,诗人使贝特丽采的形象更加完美和光彩照人。她面对凶狠的法官和人证,毫不气馁,毫无惧色。她把这场斗争看作是正义反对邪恶,真理反对黑暗的光荣事业。
首先,她说女儿杀死父亲是不合常理的。她争取了卡米洛主教。她指出酷刑后诱供是得不出真正的事实的。
其次,她说,匕首刻着贝特丽采的名字,这无疑是自投罗网。既然是谋杀,这一切都应该布置得更加严密。
再其次,她完全可以在谋杀后把凶手杀死,来掩盖罪行,可现在凶手还活着。以上理由证明自己清白无罪。
然后,她用大义凛然的气度让证人感到良心的忏悔。玛尔齐奥在她的感染下,良心发现,他否认了自己的供词,申明其他人是清白的,只有自己有罪,只求一死。
卡米洛更加同情贝特丽采,要求审判停止。但法官受命于教皇,要请求指示,同时还要加刑拷问玛尔齐奥,但玛尔齐奥大笑后,像胜利者一样,自己气绝身死在刑台上,最终表现了罗马人的高尚品格和英雄气概。贝特丽采重新被打入监狱。
第三场,在狱中,贝特丽采睡得如此平静。经过严刑拷问,她也没招一个字。弟弟波尔那多来看她,把她唤醒。法官带着鲁克丽霞和基亚珂摩上。他们都已在严刑拷问下招了实情。但她仍坚持一个字不招。在兄弟和母亲的劝诱下,她才向他们承认了实情,但决心不向法庭招认。她说:
想起他是这样的一个暴君,
这些人又是如此软弱的奴隶,
我们创造的又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想起压迫者和被压迫者……这些痛苦
逼迫我不能不这样回答。……法官说,尽管不招认,也可以判刑。
基亚珂摩和鲁克丽霞后悔自己的软弱,它既毁灭了自己,又毁灭了贝特丽采。贝特丽采让哥哥靠着她,让母亲躺在她的膝上睡一觉。她认为,出于软弱干了蠢事,然后又悔恨欲绝,那就更为软弱。她要求他们坚强起来。她为他们唱了一支悲伤的歌曲。最后的几句歌词是这样的:
哦,世界!再见吧!
你听那悠长的丧钟!
它说,你跟我准得分开,
分开时这颗心又沉重又轻快。
第四场,悲剧控诉了教皇的罪行。红衣主教说出了教皇的冷酷无情:
他的脸色那么镇定,阴森森地刺人,
像一架拷问犯人的刑具、杀人的机器,
决不放过一个它要折磨的人;
是一座大理石像,一种宗教仪式,一部法典,
一种不能改变的习惯:而不是一个人。
教皇为了维护统治,维护封建的宗教道德观,也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冷酷地判处所有人的死刑。卡米洛再三请求宽恕,都被教皇驳回。
贝特丽采知道恳求是无用的,她说:
啊,恳求灾荒或者那像狂风一般飞奔传播的瘟疫。
恳求盲目的闪电或者耳聋的大海,
可决不要恳求人!残酷无情然而又道貌岸然的人,……
所有被判死刑的人在贝特丽采的鼓舞下,都像英雄一样地去赴刑。波尔那多怀着难忍的痛苦向姐姐、哥哥、母亲告别。贝特丽采嘱咐他,无论经受什么样的灾难,也要像她们一样去死。她要求母亲扎上腰带和打上发结,迎接高贵的死亡。
这部诗剧体现了强烈的战斗精神,全剧充满了凛然的正气。
诗剧明显地抨击了宗教的罪恶。教皇代表黑暗的统治。他袒护一切恶德劣迹,对正义和真理,却极尽镇压戕害之能事。剧中的教皇,不仅面目冷酷可憎,而且对财富具有比俗人更为贪婪的欲望。他放纵钦契去作恶,是为了从他手中勒索大宗产业。另外,奥尔辛诺身为教士,却残酷、伪善、阴险,他既不放弃俗人的欲望,也不脱下教士的伪装:他想在现世和天堂两方面都得到利益。钦契一家人的悲剧是由他阴谋怂恿、策划而造成的,他把别人送上了刑台,自己却逃之夭夭。他的残酷、阴险的本性,反映了教会的本质特征。以贝特丽采为代表的一群,是受尽暴君凌辱的弱者,他们的反抗,代表了人类的正义要求。处死他们,就意味着向真理和正义挑战。在剧中,教皇尽管施展了权威,但他决不是胜利者。
诗剧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为正义进行斗争的女英雄的形象。诗剧开始时,她只是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她备受欺凌,可是为了维护旧的道德和秩序,她全部忍受了。但当她认清了自己的压迫者的本质后,她冲破了一切旧道德、旧观念的束缚,开始反抗了,而且她一旦反抗,就坚持到底,毫不动摇。特别是在法庭上和监狱中,这个形象更高大完美了。诗人怀着极大的同情和爱,歌颂了贝特丽采的英雄行为,这充分表现出诗人激进的民主思想和强烈的革命要求。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剧正面肯定了暴力手段。雪莱在《伊斯兰的起义》中,强调了用仁爱代替暴力,铲除邪恶。在《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中,他的思想有所前进,他坚持暴政会被消灭的思想,不过途径不是通过暴力,而是等待“历史的必然性”——“时辰”。但是在《钦契》中,可以说雪莱的思想有了跃进。尽管他没能发展成为一个主张暴力革命的诗人,但在剧情的整个进程中,他充分肯定了用暴力去反抗暴君的合理性。这部诗剧是雪莱作品中人道主义思想的局限性最少的作品。
这部诗剧在艺术上也有创新。它使诗剧变得通俗和平易近人。对话充满了戏剧性,语言是口语化的。诗的格律较为自由,采用无韵体,富有感染力,并且朴素、自然。
诗剧在表现恶德秽行方面,有新的探索,采取了间接的、暗场的表现手法。特别是揭露钦契的乱伦兽行,完全是通过表现贝特丽采的精神状态来完成的,收到完满的戏剧效果,这表明了雪莱诗艺的高超。
全剧体现了现实主义的精神,它是雪莱长篇作品中惟一采取现实主义表现方法的杰出作品。剧中反映的事实、行为、感情、心理活动,都具有现实性和典型性。剧中没有空幻的想象和象征性的场景,也没有抽象的概念、华丽的词藻,一切都是现实的、淳朴的、自然的、合乎情理的。诗剧《钦契》,无论就思想性和艺术性来说,都是雪莱最成熟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