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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瘗遗骸王玉英配夫 偿聘金韩秀才赎子(1)

诗云:

晋世曾闻有鬼子,今知鬼子乃其常。既能成得雌雄配,也会生儿在冥壤。

话说国朝隆庆年间,陕西西安府有一个易万户,以卫兵入屯京师。同乡有个朱工部,相与得最好。两家夫人各有妊孕。万户与工部偶在朋友家里同席,一时说起,就两下指腹为婚。依俗礼各割衫襟,彼此互藏,写下合同文字为定。后来工部建言,触忤了圣旨,钦降为四川泸州州判。万户升了边上参将。各奔前程去了。

万户这边生了一男,传闻朱家生了一女。相隔既远,不能够图完前盟。过了几时,工部在谪所水土不服,全家不保。剩得一两个家人,投托着在川中做官的亲眷,经纪得丧事回乡,殡葬在郊外。其时万户也为事革任回卫,身故在家了。

万户之子易大郎,年已长大,精熟武艺,日夜与同伴驰马较射。一日正在角逐之际,忽见草间一兔腾起。大郎舍了同伴,挽弓赶去。赶到一个人家门口,不见了兔儿。望内一看,原来是一所大宅院。宅内一个长者走出来,衣冠伟然,是个士大夫模样。将大郎相了一相道:“此非易郎么?”大郎见是认得他的,即下马相揖。长者拽了大郎之手,步进堂内来,重见过礼。

即吩咐里面治酒相款。酒过数巡,易大郎请问长者姓名。长者道:“老夫与易郎葭莩不薄,老夫教易郎看一件信物。”随叫书童在里头取出一个匣子来,送与大郎开看。

大郎看时,内有罗衫一角,文书一纸,合缝押字半边,上写道:

朱易两姓,情既断金,家皆种玉。得雄者为婿,必谐百年。背盟者天厌之,天厌之。

隆庆某年月日朱某、易某书,坐客某某为证。

大郎仔细一看,认得是父亲万户亲笔,不觉泪下交颐。只听得后堂传说:“孺人同小姐出堂。”大郎抬眼看时,见一个年老妇人,珠冠绯袍,拥一女子,袅袅婷婷,走出厅来。那女子真色淡容,蕴秀包丽,世上所未曾见。长者指了女子对大郎道:“此即弱息,尊翁所订以配君子者也。”

大郎拜见孺人已过,对长者道:“极知此段良缘,出于先人成命。但媒妁未通,礼仪未备,奈何?”长者道:“亲口交盟,何须执伐?至于仪文末节,更不必计较。郎君倘若不弃,今日即可就甥馆。万勿推辞。”大郎此时意乱心迷,身不自主;女子已进去妆梳。须臾出来行礼。花烛合卺,悉依家礼仪节。是夜送归同房,两情欢悦,自不必说。

正是欢娱夜短,大郎匆匆一住数月,竟不记得家里了。

一日忽然念着道:“前日骤马到此,路去家不远。何不回去看看就来?”把此意对女子说了。女子禀知父母。那长者与孺人坚意不许。大郎问女子道:“岳父母为何不肯?”女子垂泪道:“只怕你去了不来。”大郎道:“哪有此话?我家里不知我在这里,我回家说声就来。一日内的事,有何不可?”女子只不应允。大郎见他作难,就不开口。

又过了一日,大郎道:“我马闲着,久不骑坐,只怕失调了。我须骑出去盘旋一回。”其家听信。大郎走出门,一上了马,加上数鞭,那马四脚腾空,一跑数里。马上回头,看那旧处,何曾有什么庄院?急盘马转来一认,连人家影迹也没有。但见群冢累累,荒藤野蔓而已。

归家昏昏了几日,才与朋友们说着这话。有老成人晓得的道:“这两家割襟之盟,果是有之。但工部举家已绝,郎君所遇,乃其幽宫。想是夙缘未了,故有此异。幽明各路,不宜相侵,郎君勿可再往。”大郎听了这话,又眼见奇怪,果然不敢再去。自到京师,袭了父职回来,奉上司檄文,管署卫印事务。夜出巡堡,偶至一处,忽见前日女子,怀抱一小儿迎上前来道:“易郎认得妾否?郎虽忘妾,襁中之儿,谁人所生?此子有贵征,必能大君门户。今以还郎,抚养他成人,妾亦藉手不负于郎矣。”大郎念着前情,不复顾忌。抱那儿子一看,只见眉清目秀,甚是可喜。大郎未曾娶妻有子的,见了好个孩子,岂不快活?走近前去,要与那个女子重叙离情,再说端的,那女子忽然不见,竟把怀中之子掉下去了。大郎带了回来。

后来大郎另娶了妻,又断弦再续了两番。立意要求美色,娶来的皆不能如此女之貌,又绝无生息。惟有得此子长成,勇力过人,兼有雄略。大郎因前日女子有“大君门户”之说,见他不凡,深有大望。一十八岁了,大郎倦于戎务,就让他袭了职。以累建奇功,累官至都督,果如女子之言。

这件事,全似晋时范阳卢充与崔少府女金椀幽婚之事。然有地有人,不是将旧说附会出来的。可见姻缘未完、幽明配合、鬼能生子之事,往往有之。这还是目前的鬼,魂气未散;更有几百年鬼,也会与人生子,做出许多话柄来,更为奇绝。要知此段话文,先听几首七言绝句为证。

(其一)

洞里仙人路不遥,洞庭烟雨昼潇潇。莫教吹笛城头阁,尚有销魂乌鹊桥。

(其二)

莫讶鸳鸾会有缘,桃花结子已千年。尘心不识蓝桥路,信是蓬莱有谪仙。

(其三)

朝暮云骖闽楚关,青鸾信不断尘寰。乍逢仙侣抛桃打,笑我清波照雾鬟。

这三首,乃女鬼王玉英忆夫韩庆云之诗。那韩庆云是福建福州府福清县的秀才,他在本府长乐县蓝田石尤岭地方开馆授徒。一日散步岭下,见路旁有枯骨在草丛中,心里恻然道:“不知是谁人遗骸,暴露在此。吾闻收掩胔骼,仁人之事。今此骸无主,吾在此间开馆,既为吾所见,即是吾责了。”就归向邻家,借了锄、耰、畚、锸之类。又没个人帮助,亲自动手,瘗埋停当。撮土为香,滴水为酒,以安他魂灵,致敬而去。是夜独宿书馆,忽见篱外毕毕剥剥,敲得篱门响。韩生起来,开门出看,乃是一个端丽女子。韩生慌忙迎揖。女子道:“且到尊馆,有话奉告。”韩生在前引导,同至馆中。女子道:“妾姓王,名玉英,本是楚中湘潭人氏。宋德年间,父为闽州守,将兵御元人,力战而死。妾不肯受胡虏之辱,死此岭下。当时人怜其贞义,培土掩覆。经今二百余年,骸骨偶出。蒙君埋藏,恩最深重,深夜来此,欲图相报。”韩生道:“掩骸小事,不足挂齿。人鬼道殊,何劳见顾?”玉英道:“妾虽非人,然不可谓无人道。君是读书之人,幽婚冥合之事,世所常有。妾蒙君葬埋,便有夫妻之情。况夙缘甚重,愿奉君枕席,幸勿为疑。”韩生孤馆寂寥,见此美妇,虽然明说是鬼,然行步有影,衣衫有缝,济济楚楚,绝无鬼意,又且说话明白可听,能不动心?遂欣然留与同宿。交感之际,一如人道,毫无所异。

韩生与之相处一年有余,情同伉俪。忽一日对韩生道:“妾于去年七月七日,与君交接,腹已受妊。今当产了。”是夜即在馆中产下一儿。

初时韩生与玉英往来,俱在夜中,生徒俱散,无人知觉。今已有子,虽是玉英自己乳抱,却是婴儿啼声瞒不得人许多,渐渐有人知觉。但亦不知女子是谁,婴儿是谁,没个人家主名,也没人来查他细帐。只好胡猜乱讲,总无实据。

传将开去,韩生的母亲也知道了。对韩生道:“你山间处馆,恐防妖魅。外边传说你有私遇的事,果是怎么样的?可实对我说。”韩生把掩骸相报及玉英姓名说话,备细述一遍。韩母惊道:“依你说来,是个多年之鬼了。一发可虑。”韩生道:“说也奇怪,虽是鬼类,实不异人。已与儿生下一子了。”韩母道:“不信有这话!”韩生道:“儿岂敢造言欺母亲?”韩母道:“果有此事,我未有孙,正巴不得要个孙儿。你可抱归来与我看一看,方信你言是真。”韩生道:“待儿与他说着。”果将母亲之言与玉英说知。玉英道:“孙子该去见婆婆。只是儿受阳气尚浅,未可便与生人看见。待过几时再处。”

韩生回复母亲,韩母不信,定要捉破他踪迹。不与儿子说知,忽一日自己魆地到书馆中来。玉英正在馆中楼上,将了果子,喂着儿子。韩母一直闯将上楼去。玉英望见有人,即抱着儿子从窗外逃走。喂儿的果子多遗弃在地,看来像是莲肉。拾起仔细一看,原来是蜂房中白子。韩母大惊道:“此必是怪物!”教儿子切不可再近他。韩生口中唯唯,心下实舍不得。

等得韩母去了,玉英就来对韩生道:“我因有此儿在身,去来不便。今婆婆以怪物疑我,我在此地也无颜。我今抱了他,回故乡湘潭去,寄养在人间,他日相会罢。”韩生道:“相与许久,如何舍得离别?相念时节,教小生怎生过得?”玉英道:“我把此儿寄养了,自身去来由我。今有二竹夹,留在君所。倘若相念,及有什么急事要相见,只把两夹相击,我当自至。”说罢,即飘然而去。

玉英抱此儿到了湘潭,写七字在儿衣带上道:“十八年后当来归。”又写他生年月日在后边了,弃在河旁。湘潭有个黄公,富而无子。到河边遇见,拾了回去,养在家里。玉英已知,来对韩生道:“儿已在湘潭黄家。吾有书在衣带上,以十八年为约。彼时当得相会,一同归家。今我身无累,可以任从去来了。”

此后,韩生要与玉英相会,便击竹夹。玉英既来,凡有疾病祸患,与玉英言之,无不立解。甚至他人祸福,玉英每先对韩生说过。韩生与人说,立有应验。外边传出去,尽道韩秀才遇了妖邪,以妖言惑众。恰好其时主人有女淫奔于外,又有疑韩生所遇之女即是主人家的。弄得人言四起,韩生声名颇不好听。玉英知道,说与韩生道:“本欲相报,今反相累。”渐渐来得稀疏,相期一年只来一番,来必以七夕为度。韩生感其厚意,竟不再娶。

如此一十八年,玉英来对韩生道:“衣带之期已至,岂可不去一访之?”韩生依言,告知韩母,遂往湘潭。正是:

阮修倡论无鬼,岂知鬼又生人?昔有寻亲之子,今为寻子之亲。

且说湘潭黄翁,一向无子。偶至水滨,见有弃儿在地,抱取回家。看见眉清目秀,聪慧可爱,养以为子。看那衣带上面,有“十八年后当来归”七字,心里疑道:“还是人家嫡妾相忌,没奈何抛下的?还是人家生得儿女多了,怕受累弃着的?既已抛弃,如何又有十八年之约?此必是他父母既不欲留,又不忍舍,明白记着,寄养在人家,他日必来相访。我今现在无子,且收来养着,到十八年后再看如何。”

黄翁自拾得此儿之后,忽然自己连生二子。因将所拾之儿取名鹤龄,自己二子分开他二字,一名鹤算,一名延龄,同共送入学堂读书。鹤龄敏慧异常,过目成诵;二子虽然也好,总不及他。总卯之时,三人一同游庠。黄翁欢喜无尽,也与二子一样相待,毫无差别。二子是老来之子,黄翁急欲他早成家室,目前生孙,十六七岁,多与他毕过了烟。只有鹤龄,因有衣带之语,怕父母如期来访,未必不要归宗,是以独他迟迟未娶。却是黄翁心里过意不去道:“为我长子,怎生反未有室家?”先将四十金与他定了里中易氏之女。那鹤龄也晓得衣带之事,对黄翁道:“儿自幼蒙抚养深恩,已为翁子。但本生父母既约得有期,岂可娶而不告?虽蒙聘下妻室,且待此期已过,父母不来,然后成婚,未为迟也。”黄翁见他讲得有理,只得凭他。

既到了十八年,多悬悬望着,看有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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