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吐雾石”之祸(4)
剧孟奔到后院,见母亲倒在地上,牙关紧闭,口角流涎,面色青紫,昏迷不醒。立刻派人去请郎中,郎中还没到,老夫人就咽气了。
剧孟五内俱焚,扑在母亲身上放声痛哭:“娘啊,你醒醒呀!怎地热突突地就去了呀!”捶胸顿足,一头撞去,竟磕在几案角上,顿时淌出血来;丫环们忙搀住他。有人赶快取来刀伤药,为他敷上,又用素帛缠了。
薛况、白龙、灌夫和柳条儿也都赶来,俱是悲恸欲绝。柳条儿哭得泪人儿相似,把嗓子都哭哑了。剧孟剖肝泣血,哭了又哭,直哭得几次昏厥。
众人七手八脚,将老夫人装裹停当。剧孟率众人将老夫人抬至厅堂,停于正寝,下铺锦褥,上覆素被。围上帏屏,安了香案,设了灵位,点起一盏随身灯来。剧家阖府哀伤不止。比及乱着,鸡就叫了,这才稍歇。
是时,正是文帝前元十三年五月。
剧母仙逝的消息,不胫而走。
从招魂、停灵、哭丧到七日后出殡、下葬,来祭奠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尤其出殡那天,附近郡县的官吏、富商士绅、平民百姓、街坊邻居,还有那游侠朋友、街上的乞儿、混混都来了。一时,地狭人稠,嘘唏不已的,哀天叫地的,凄然泪下的,嚎啕大哭的,众生相都有。
剧孟披麻戴孝,手拿哭丧棒,走在灵车前面。薛况、白龙、灌夫等人,也都披麻穿白护在灵车后面。再后,是三十六名乐工,迎着飘洒的纸钱,将那诸般乐器,吹奏得呜呜咽咽,份外添了悲哀。送葬的马车,竟有一千多辆,排成蜿蜒十数里地的长龙。沿街路祭多处,每到一处,剧孟都上前施礼致谢,对老母进行哀悼。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下葬墓地,竟用了两个多时辰。
墓地在城西分金沟,依山傍水,风水极好。墓穴是请人早已打好的,及至灵柩入土起了坟头,剧孟及送葬的所有人等,都虔诚跪拜。坡上坡下黑鸦鸦一大片,多达几千人。一时香烟缭绕,哭声恸地,哀声四野。就是比那王公贵族的葬礼,都要风光荣耀。此刻,剧孟所想的只是娘亲,手抚墓碑痛泣:“哭一声,叫一声,儿的声音娘惯听,如何娘亲叫不应?”只哭得死去活来,众人陪泪。
忽然,坡下一骑急驰而来。来人奔到墓前,跳下马三步两步抢上前去,连叩三个响头,哭道:“来迟一步,竟再也见不到伯母了!”
此人年纪甚轻,从下马的身手看,定有很好的武功。众人见了,都觉他与剧孟交情不浅。白龙不认得此人,忙过去掺扶,并低声问道:“哪条道上的朋友,能否见告?”
那人亦小声回话:“有紧要事情,容后禀告。”他见白龙似有怀疑,伸出左手将手掌一摊,遂后又攥成拳头——这是个暗号,意思代表“田”字。
白龙已然明白,这人是田仲前辈派来的。剧孟就在旁边,猛睁眼瞥了白龙一下,神光迸射,略微颔首,白龙即退回原来的位置。
按照乡间习规,葬礼顺顺当当地举行完毕。剧孟顾不上拭干泪痕,先来到河南郡守、洛阳都尉等人面前,躬身施礼:
“谢各位老大人,拨冗移尊,亲临葬礼,家慈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说着,向家人略使眼色。早有仆人托上几个漆盘,盘内放着锦袱。
剧孟让道,“区区之物,请笑纳。”
几位大人嘴里谦辞:“这如何使得!”却早有下人接下了。
待他们上车走了,剧孟又到本城各位商贾面前,也一一拜谢。又与那些远道而来的游侠朋友,殷殷道别。最后,来到街里街坊的熟人面前,恭敬地含泪叩礼。
一位老奶奶忙拉他起来,垂泪道:“哥儿,别折杀了老身。平日老夫人贤德,哥儿关照邻里,今日都是该来的!可惜老夫人这般好人,寿数不永,竟说殁便殁了。”
也有的街坊道,“人死不能复生,剧大官人也该节哀!”几位街坊七嘴八舌,都来道哀劝解。
本来按当地习俗,来吊唁的亲朋故友,都应以财物送丧家,谓之“赙礼”,而丧家不须回赠。剧孟恰恰相反,不仅不收“赙礼”,反而给今天所有的来人,都回赠一份礼物——官场上的送玉佩、疋绢,经商营贾的送南珠,游侠朋友赠盘缠。凡街坊邻居,每人各送钱两串、粟二斗。
剧家此次葬礼虽破费不少,却是无比风光,无出其右,亦使远近朋友、官场和邻里感激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