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坐定,袁福献上茶、退下了,袁盎这才问郭舍人此来何事。郭舍人仰着头道:“皇上有旨!”
袁盎慌忙跪接,原来只是口喻:“即着袁盎进京觐见。”
袁盎谢旨后,即趋近问道:“皇上何事召臣?”
郭舍人啜了口茶,摸着光滑的下颏,不紧不慢道:“要议立储之事,订于明日午后未时,在宣室殿……”
“不是早有太子么?”袁盎不免诧异。因为,早在平息“七国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前元四年,就已立栗姬所生的刘荣为太子了,难道又生变故不成?
“皇上烦得紧啊!”郭舍人答非所问,“这几年,上天屡有警兆,这你是知道的,到处传言皇上失政,也有说立储不当的。唉,身子不爽,再闹家务……怎么是好哇!”
说到这里,瞥了袁盎一眼,忽然打住了。“咱家知道些光景,唉,宫中有规矩,岂是我做下人敢议论的?袁大人原谅则个。”说罢一脸无奈之色。小黄门知趣,说声“如厕”,便走出客厅。
皇上龙体欠安,袁盎是早知道的。他为官多年,交际颇广,不仅与众多官宦熟稔,就连宫内黄门也颇有熟人。所以,知道不少宫内秘闻。
皇上作太子时,每夜就离不开女人,甚至一宿连御七女。登基后,更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人侍候,总数不下百多人。经常临幸的栗姬、程姬、贾姬、唐姬和王美人,个个都妩媚入骨。色字头上一把刀,长此以往,就是生龙活虎也受不了。没过几年,便染上痨瘵之症;春夏病情加重,时有咯血,一立秋便不要紧了。
这些秘闻是皇家大忌,袁盎不敢往下延揽,便换个话题问道:“皇上只招见下臣一人?还是众大臣会议?”
郭舍人低头啜茶,并不搭腔。袁盎见他装样,肚内已有计较,遂拍一拍手,家人袁福应声进来。袁盎让他伏耳过来,说了几句,袁福点头退下。
不一刻,袁福端着一个金漆托盘进来,盘上用锦袱盖着。袁福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几案上,即低头退下。郭公公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依旧低头喝茶,嘴角绽出不易察觉的笑纹,那模样仿佛是茶很好,刚喝出点味来。
袁盎只作没看见,掀开盘中锦袱,露出一块黄澄澄的马蹄金。他把托盘推过去,陪笑道:“承蒙公公多年照应,权且笑纳了,无事时喝杯酒儿,或给赏下人。”
“何必多礼呢?”郭公公抬起头来,嘴里推辞着,却伸手拈起马蹄金,纳入袖中,马上用极自己的口气:“袁大人,你是一根肠子的脾气,莫嫌咱家多嘴。明日觐见时,但记‘谨言慎行’四个字,保你远离祸灾!”说完便起身要走。
“怎不吃了晚食就走?老朽备得好酒。再说,还要请教公公!”袁盎立刻挽留,想多探听些内情。郭舍人却说路不好走,天快黑了,耽搁不得。
袁盎无法,只得将他们送至门口。郭舍人道声“自稳便”,便骑马扬鞭,冒着满天风雪去了。望着郭舍人和小黄门渐远的背影,袁盎“啐”口唾沫:
“这老狐狸,一锭黄金换了‘谨言慎行’四个字!”又张望一回,这才重回客厅。